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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圣朝当驸马

半枕江南雪 著

其他类型连载

21世纪的沈熠由于一场意外的火灾而不幸身亡,灵魂穿越到了平行世界的圣朝,寄身在同名同姓的圣朝镇国侯府的三少爷身上;机缘巧合之下,他又成了当朝九公主赵云溪的驸马。沈熠原以为自己可以纵情享乐,逍遥度日,岂料此时的圣朝内有官员贪墨,民生凋敝;外有群敌环伺,战乱不止。圣朝在此内忧外患之下,逐渐走向下坡路,甚至连沈熠也受到了牵连。值此家国倾覆、社稷危亡的艰难时刻,沈熠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于是毅然入场,且看他如何在这乱世拨弄风云,救生民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

主角:沈熠,赵云溪   更新:2023-01-23 21: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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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熠,赵云溪的其他类型小说《穿越圣朝当驸马》,由网络作家“半枕江南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21世纪的沈熠由于一场意外的火灾而不幸身亡,灵魂穿越到了平行世界的圣朝,寄身在同名同姓的圣朝镇国侯府的三少爷身上;机缘巧合之下,他又成了当朝九公主赵云溪的驸马。沈熠原以为自己可以纵情享乐,逍遥度日,岂料此时的圣朝内有官员贪墨,民生凋敝;外有群敌环伺,战乱不止。圣朝在此内忧外患之下,逐渐走向下坡路,甚至连沈熠也受到了牵连。值此家国倾覆、社稷危亡的艰难时刻,沈熠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于是毅然入场,且看他如何在这乱世拨弄风云,救生民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

《穿越圣朝当驸马》精彩片段

“失火了,快跑啊……”

“少爷,您快醒醒……”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冠礼已毕,请前往祭祖……”

一连串嘈杂的声音交替萦绕在沈熠的脑海中。恍惚间,他依稀听见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啜泣声,睁开眼一看,发现竟是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正跪在床边哭泣。

“啊,少爷,您可算是醒了,夫人都快急死了,奴婢这就去请夫人过来!”那小丫鬟刚一抬头,便发现沈熠睁开了眼睛。她急忙抹了一把眼泪,丢下一连串的话,转身跑出了房间。

沈熠有些恍惚,环顾四周,烛影闪烁下,他发现整个屋子的陈设如古装剧中见到的那般古色古香。怪了,自己不是在图书馆看书吗,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有一个小姑娘喊他“少爷”,难道自己是在做梦吗,可这梦也太真实了。沈熠非常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沉思之间,只听得门外传来了一声“熠儿”。片刻后,沈熠看见一位中年女子疾步走进屋内,其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着蓝衫的小姑娘和一大群丫鬟。

“熠儿,你可吓死娘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那中年女子快速走到床边,俯下身子,从袖子中掏出手帕,替沈熠擦了擦脸,一脸慈爱地道。

“娘?”沈熠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那中年女子却以为沈熠是在叫她,急忙道:“唉,好孩子,先别说话了,你这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芸儿,快去把参汤端过来!”

“是,夫人!”先前那个跪在床边哭泣的小丫鬟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沈熠这才留意到那中年女子的打扮,只见她梳了一个云朵髻,髻前饰有珠翠,戴着一副金步摇,身穿一件橙色的丝质齐胸襦裙,袖口处用金线绣着几朵梅花,手里还捏着一串念珠。端的是雍容华贵、优雅端庄,完全是一副大户人家当家女主人的样子。

这时,跟在那中年女子身后的蓝衫小姑娘走上前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沈熠,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三哥”,然后便没了下文。

不多时,名叫“芸儿”的小丫鬟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那中年女子伸手接过,轻轻地吹了吹,确定不烫后,这才小心地喂给沈熠。

看着沈熠喝完了,那中年女子柔声道:“好孩子,喝了参汤,你的身体很快就能恢复了!你先好好休息,娘明天再来看你!”

沈熠机械般地点了点头,那中年女子则替沈熠掖了掖被子,转头吩咐芸儿:“好生照顾三少爷,若是有什么事,马上来告诉我!”

“是,夫人!”芸儿答道。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煖儿,我们先回去吧,别打扰你三哥休息了!”那中年女子看向那蓝衫小姑娘道。

“是,母亲!”那蓝衫小姑娘轻轻地应了一声,跟在那中年女子身后,离开了房间。

待听不到屋外的声音后,沈熠试着坐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后脑有些胀痛,很想揉一揉。

站在一旁的芸儿急忙走上前来,拿过一只靠枕,轻轻地放在沈熠背后,又小心翼翼地替他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后,芸儿怯怯地站在一旁,看起来很害怕沈熠的样子。

沈熠觉得有些奇怪,暗暗怀疑自己长得有那么可怕吗。他虽然有些纳闷,但也没有多问。而此刻最让他困惑的是,脑海中的记忆像是一团乱麻一般互相交错,而且有很多并不属于他。

“算了,反正一时半会也理不清头绪,待会儿再想吧!”想了一会儿之后,沈熠放弃了,他微微地摇了摇头,看向芸儿,小心地问道:“那个,你叫芸儿是吧?请问有水吗?”

芸儿一脸惊愕地看着沈熠,愣了片刻后道:“回……回少爷,有!奴婢这就去给您拿。”

“麻烦你了!”沈熠客套了一句,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刚走到门口的芸儿闻言,转身狐疑地看了一眼沈熠,然后疾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芸儿便端着一杯水回来了。她颤抖着把水递给沈熠,低声道:“少爷,水……水来了!”

沈熠伸手接过,一股脑儿喝了个干净,然后将杯子还给芸儿,很是感激地道:“多谢!”

芸儿一听,倏地跪倒于地,一边磕头一边道:“少爷恕罪,奴婢知错了,您别打我……”

沈熠被吓了一跳,急忙跳下床来,将芸儿扶了起来,一脸茫然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突然就跪下了?再说了,我只不过是喝了杯水,你怎么就有罪了?”

芸儿抬眼看了看沈熠,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才略微放下心道:“谢少爷!”

直到此时,沈熠方才看清楚了芸儿的模样。只见她穿着一件青色的葛布齐胸襦裙,梳着一个双丫髻,一张充满稚气的鹅蛋脸上血色全无,而一双本应明亮有神的荔枝眼却满是血丝,两片嘴唇苍白干裂,像是受过什么酷刑一般。

沈熠有些心疼,正想问问怎么回事,后脑突然疼了起来。他只好回到床上,靠在靠枕上,指了指自己的后脑,试探性地对芸儿道:“方便帮我揉揉吗?有些痛。”

芸儿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一脸紧张地看着沈熠,迟疑了一会儿,她认命般地坐到床边,默默地给沈熠揉起后脑来。

“芸儿姑娘,今天什么日子了?”沈熠道。他感觉气氛有点尴尬,想找个话题缓冲一下。

“欸?”芸儿表示不理解,沈熠刚才对自己的称呼以及他问的这个问题都太奇怪了。

“我的头很疼,有些事想不起来了。”沈熠见芸儿一脸迷惑,于是解释道。

“回少爷,今天是圣历二月二十五日!”芸儿的声音很轻、很弱,像是血气亏损得太多。

“芸儿姑娘,你说,我这是在做梦吗?我总感觉脑海中有好多记忆不属于我。”沈熠道。他从一睁开眼睛到现在,就一直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像小说中写的那样穿越了。

芸儿的手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少爷不是在做梦!”

“是吗?那就好!”沈熠呢喃道。不管了,穿越就穿越吧,反正前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反正他也是光棍一个、烂命一条,反正在哪都要努力地讨生活。

享受着按摩服务的沈熠很快就陷入了沉睡,这一次,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中,他不仅了解了如今这个世界的情况,也看到了宿主短暂且荒唐的一生。

沈熠如今所在的这个国家名为“圣朝”,位于这片大陆的中心,由赵氏皇族统治,立国距今已有百年,正处于封建专制社会的黄金时代。其国都位于圣京,通常称之为“京都”。

圣朝自立国以来,便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四方势力与之争锋。“东夷”指圣朝以东由姜氏皇族统治的姜国,“西戎”指圣朝以西由达斡尔部落统领的戎国,“南蛮”指圣朝以南由楚氏皇族统治的楚国,“北狄”指圣朝以北由萧氏皇族统治的萧国。

这五国的开国之君原本是前朝的五大异姓王族。可是,前朝的末代皇帝荒淫无道,残害忠良,由此引发了巨大的暴乱。最终,这五大异姓王族瓜分了前朝的势力,各自建立了政权。但这五国之间谁都不服彼此所谓的正统,于是互相攻伐,导致民不聊生、百业俱废。

圣朝虽说是继承了前朝的大部分底蕴,但由于位于这片大陆的中心,被其他四国所包围,最艰难的时候甚至四境作战,导致国内存活的青壮不到三成,百姓食不果腹,很多府县甚至发生了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可当时边境不稳,战事频仍,朝廷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十年前,圣朝的新皇帝赵真即位,改元“开文”。他深感国家积贫积弱,百姓苦不堪言,已经无力再支撑任何战争了,于是遣使者递送停战国书给其他四国,约定二十年内彼此互不侵犯,各自休养生息,待二十年后再一决胜负。其他四国的国君也深知,多年征战导致国内民生凋敝,不论是经济还是人口,都遭受了巨大的冲击。要是再强行打下去,势必会步前朝后尘。特别是戎国和萧国,由于本身的生存环境所限,再加上多年战事的影响,国内的士卒、马匹和草场都受到了极大的损失。但他们这些年来都打出了火气,彼此都放不下面子,只得硬撑着去打。正在这时,赵真给了他们台阶下,他们便立马接受了这项提议,与圣朝签订并交换了停战国书。于是,这片经历了百余年动乱的大陆,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平静。

沈熠目前的身份是圣朝镇国侯府的三少爷。他上有出身名门世家的父母,下有声名在外的两个兄长和一个妹妹。

其父沈泓,现年四十二岁,爵封镇国侯,官拜征东大都督,常年镇守圣朝东境。他本是老镇国公沈桐的独子。三年前,沈桐谢世,沈泓承爵。不久,沈泓上书自请降爵。赵真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了。

其母柳含烟,现年四十岁,正是沈熠苏醒时见到的那位中年女子。她是原御史大夫柳承的嫡长女,后嫁与沈泓为妻,育有三子一女。沈泓自请降爵之后,赵真为了给沈家一些补偿,敕封她为镇国二品贞静夫人。

其大哥沈烨,现年二十二岁,自幼跟随沈泓戍守东境,战功赫赫。五国停战之后,沈烨奉旨回京,担任圣京将军,护卫京都。

其二哥沈煜,现年二十一岁,自幼勤奋读书、笃学不倦,开文四年高中三甲,出任川西道凌阳府承平县知县,任期内政绩斐然,朝野上下盛赞。开文七年奉旨回京,官拜礼部侍郎。上个月奉旨出使楚国,吊祭楚国太后,如今尚未回京。

其小妹沈煖,现年十六岁,正是沈熠苏醒时见到的那个蓝衫小姑娘。她幼时拜京都第一女夫子秦无双为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称“京都小才女”。沈煖本是沈泓的侧室段姨娘所生的,但段姨娘由于分娩时难产,伤了元气,在沈煖三岁时便离世了。段姨娘原是柳含烟的陪嫁丫鬟,两人向来情同姐妹,故而临终时将沈煖托付给柳含烟。柳含烟本就心地善良,又念及与段姨娘的情分,再加上沈煖生得极为可爱,遂将其视如己出。

可就是这样优秀的家庭,竟然出了宿主这样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子弟,大的坏事不敢做,小的坏事做不停,这让侯府上下很是头疼。

宿主十岁那年,他与义泉侯的次子侯康因争一清倌人而发生口角,最终大打出手,不慎从三楼摔了下去,眼看就不行了。恰好有一名自称“无念道人”的游方道士由此经过,上前查看了一下宿主的情况后,便将宿主带走了,此后便没了音讯。直到三年后,宿主重返京都。

三年不见,宿主的脾气变得非常古怪,有时候沉默寡言,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有时候又会乱发脾气,随意打骂下人。有一次从街上回来,宿主无缘无故地砸了屋里好多东西,芸儿进来劝时,竟挨了一顿毒打,这也导致芸儿此后每当见到宿主时都战战兢兢的。侯府因此事延请了诸多名医,甚至还有宫里的太医,吃了好些药,却仍旧不见好转。众人念在宿主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也就得过且过了。

就这样过了七年,宿主迎来了自己的加冠仪式。在经过复杂的三“加冠”、三“易服”和三“祝词”后,宿主正在下台,准备前往祭祖时,不料踩到了衣服的下摆,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当场陷入了昏迷。就这样,宿主的灵魂被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同名同姓的沈熠给取代了。

沉睡中的沈熠突然惊醒,他现在很确信,自己的确是穿越了,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正在为沈熠按摩的芸儿见状,还以为是自己的手劲太大了,弄疼了沈熠,吓得立马跪倒在地,颤声道:“少……少爷,对……对不起……”

沈熠有些无语,这姑娘的胆子也太小了。但一想到自己刚才从梦中了解到的那些,心情又很复杂,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吐槽好。

“你快起来,这事与你无关,是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沈熠跳下床,将芸儿拉了起来,柔声道,“还有,以后不要随便下跪,也不要随便道歉了,明白吗?”

“是,少爷!”芸儿的声音很低。沈熠越是这般与她说话,她越是紧张。

“有吃的吗,我有点饿了!”沈熠也不纠正芸儿对自己的称呼,走到一旁的桌子前坐下。

“有的,奴婢这就去准备!”芸儿应了一声,急忙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芸儿离去的背影,沈熠有些头大。他从刚才的梦中得知,芸儿是柳含烟指派给宿主的贴身丫鬟,负责照顾宿主的一切衣食住行;若是不出意外,以后还会成为宿主的通房丫鬟。可芸儿前些年被宿主吓得紧,以至于一见到宿主,就不停地犯怵。

“唉……”沈熠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的沈熠身世很是坎坷。作为一个生长在农村的穷小子,还在读小学时,母亲就因病去世了。自此之后,他便和父亲相依为命。好不容易上了大学,父亲为了给他赚学费,经常加班工作,由于缺少休息,不慎从二十多米的脚手架上掉了下来,当场就去世了。突然变成孤儿的他,为了生计,只得选择去参军。

在部队服役时,沈熠先是下了连队。由于之前的苦难经历,导致他在新兵连的日常训练中非常能吃苦,因而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后来新兵选拔时,由于他擅长潜水和长跑,算是有一技之长,于是勉强进入了侦察连。沈熠原本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谁知在一次爆破任务中出了意外,班长为了救他,牺牲了自己,而他就这样匆匆退役了。

离开部队后,沈熠算是第一次正式步入社会,面对着陌生复杂的环境,他感觉无所适从。为了生存,他开始四处求职,岂料处处碰壁,最后选择了入门简单但收入还算不错的房地产销售行业。也正是在这个行业,沈熠勉强算是得到了一丝慰藉。带他的师父心地善良,不仅时不时带他出去吃饭,而且教了他好多行业内的规矩和知识。他也认识到了自己先天存在的不足,于是一有闲暇便泡在图书馆看书学习,以拓宽自己的眼界,增长自己的见识。可谁知,最后一次去图书馆的时候,图书馆竟然莫名其妙地失火了,而他也因此穿越到了圣朝。

想到此处,沈熠不由得苦笑一声,前世的他可是一个无神论者,没想到也遇上了这种事。

正在此时,芸儿端着饭菜走了进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便准备离开。

“坐下一起吃吧!”沈熠急忙道。他一想到宿主以前对待芸儿的方式就有些头疼,想着还是先从小事慢慢改变吧。

“奴……”芸儿本想拒绝,沈熠却直接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她也只得坐下。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彼此都一言不发,气氛一时间很是尴尬,所幸两人很快就吃完了饭。

沈熠见芸儿要起身收拾碗筷,急忙拦住了她,微笑道:“先别忙着收拾,我们聊会儿吧!”

芸儿有些惊讶地看向沈熠,像是从未想过面前的人有一天竟然说要与自己聊天,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个,府里其他人呢?”沈熠率先开口。以他对芸儿的观察,若是自己不先抛出话题,这姑娘是绝对不会主动跟他说话的。

“少……少爷是想问老爷和大少爷吗?”芸儿很是紧张,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与沈熠说话。

沈熠默默地点了点头,也没说是或不是。不过,他刚才在梦中确实看到宿主的冠礼仪式上有一位蓄着胡须的威武将军和一名虎背熊腰的青壮汉子,想来应该就是芸儿口中的“老爷和大少爷”,也就是他的便宜老子和大哥了吧!

“回少爷,听阿财管事说,昨夜宫里来人,召老爷和大少爷入宫去了!”芸儿低声道。

“还没回来吗?”沈熠追问道。他好不容易想出个话题,可不愿意就这么断了。

“回少爷,奴婢不知!”芸儿小心地答道,生怕这个回答让沈熠不满意。

沈熠闻言,也知道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于是转移话题道:“以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对,我现在向你道歉并且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凶你了!”

“欸?”芸儿一时见没反应过来。沈熠不仅话题跳跃得快,而且说的话也太让人惊讶了。

沈熠看着有些迷茫的芸儿,觉得甚是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脑袋。

“少……少爷!”芸儿突然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一脸紧张的样子,忽地又跪了下来,颤声道:“奴……奴婢知道错了!”

沈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冒失,他走过去扶起芸儿,沉声道:“我说,以后我不会再凶你了,听清楚了吗?还有,以后不许随便下跪,也不许动不动就道歉,记住了吗?”

芸儿麻木地点了点头,不明白沈熠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真是昨天摔坏脑子了,这才导致他的性格和说话的语气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到底该不该把这事告诉夫人呢?

随后,沈熠又问了芸儿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方才作罢。他深知宿主以前留给芸儿糟糕的印象太深刻了,自己只能慢慢去改变。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只要坚持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了吧!

“好了,你去帮我打盆水来,我想洗把脸!”沈熠道。他感觉自己越问芸儿问题,两人之间就越尴尬。

洗漱完毕,沈熠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了很久,最终下定了决心:“也罢,既然上天给了我再活一世的机会,那我可不要浪费了。从今以后,我就是这世上唯一的沈熠!”

第二天一早,还在沉睡的沈熠突然听见了肚子的响声,他急匆匆地穿上衣服,跑出门外。

早已起床的芸儿正在外间擦拭桌子,看到沈熠这般慌张,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忙上前询问:“少爷,发生什么事儿了?”

“厕所在哪儿?”沈熠捂着肚子,表情有些狰狞,要是再找不到厕所,他可就憋不住了。

芸儿默默地指了指东北方向,心里却暗自寻思:“少爷怎么连厕所在哪儿都不知道了?”再一联想到沈熠昨晚跟她说的那番话以及问的那些问题,她现在很确定沈熠真的伤到脑子了。

一刻钟后,厕所里传来了沈熠羞恼的声音:“有人吗,厕所怎么没有纸啊?”

“少爷,什么纸?”一名正在外面打扫院子的下人听到了沈熠的话,急忙问道。

“还能是什么纸,当然是擦屁股用的纸啊!”沈熠被这个没营养的问题气到了,怒声道。

“回少爷,府里没有这种纸,都是用的厕筹,旁边的竹篮里就有!”下人道。

沈熠偏过头一看,果然看见旁边的竹篮里放着一堆打磨光滑的竹条,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想了片刻,他终于意识到圣朝的人应该还没有形成用纸擦屁股的习惯。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用了。

“得想个办法弄点卫生纸来,不然非得得痔疮不可!”厕所里的沈熠愤愤地嘀咕道。

念头一起,沈熠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契合这个时代的卫生纸的制作方法,他不由得大吃一惊,不知这记忆是从哪来的,前世的自己尚且不会制作卫生纸,更遑论这个时代的宿主了。

费了好一番功夫,沈熠终于捯饬干净了。他捂着屁股,慢吞吞地踱回房内。

芸儿早已准备好了洗漱用品,一见沈熠回到房内,便伺候沈熠洗漱。一切就绪后,沈熠便叫来了他如今所居住的梧桐院的管事阿财。

由于柳含烟育有三子一女,随着子女们逐渐长大,他们迫切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因此,她给这四人各自安排了一个独立的院子,并指派了专门的管事,负责院子里的一切事务。

书房内,阿财对着沈熠施了一个大礼,恭敬地道:“奴才给少爷请安!”

沈熠不习惯这种礼节,吩咐道:“你传话下去,以后这院里的下人,见到我都不许下跪。”

阿财虽然很好奇沈熠为何要下达这种命令,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微一愣神后躬身道:“是,少爷,奴才一会儿便吩咐下去!”

沈熠“嗯”了一声道:“对了,一会儿去给我找一些木匠,再买一批檀树皮和稻草回来。”

“少爷是要造纸吗?”阿财不愧是被柳含烟选中做管事的人,脑子就是灵光,一听沈熠的吩咐,立马就猜到了沈熠要干什么。

“你还挺聪明的嘛!”沈熠笑道。这个阿财外表看起来很是憨厚,没想到脑子这么活泛。

“少爷过奖了!”阿财憨憨地笑道,“少爷要是想造纸,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夫人的名下有很多产业,其中就有一座造纸坊,那边什么材料都有,匠人也是现成的!”

“真的?”沈熠有些吃惊。在他的认知中,柳含烟怎么说都是权贵家眷,自身也有诰命,压根不需要做生意的。

“奴才可不敢骗您!”阿财道。他知道这个少爷脾气古怪,生怕沈熠突然对他发难。

沈熠闻言,又仔细捋了一遍宿主的记忆,这才想起来,柳含烟经营的产业涉及衣食住行等诸多方面,包括酒楼、茶楼、成衣店、马车行、造纸坊等。也是,偌大的侯府要养活那么多人,单靠沈泓的俸禄是撑不住的。更何况圣朝的官员俸禄整体较低,以沈泓的品秩和地位,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六千两银子,剩下的便以各种经济作物进行补贴。或许正因如此,《圣律》并不禁止官员家眷经商。因此,朝中所有官员的家眷几乎都经营着属于自己的产业!

圣朝继承了前朝大部分的底蕴,拥有辉煌灿烂的工艺技术,造纸工艺尤为成熟,以至于民间也涌现出了大批的造纸工坊,江南道云州府生产的纸更是全国闻名。其纸张细腻洁白,质地均匀柔软,摸起来光滑柔韧,可以保存良久,而且长时间不变色,世人谓之“云纸”。如今,这种纸已成为当地进献给皇室的贡品之一。

“这就好办了!”沈熠喜出望外,忍不住拍了拍手。他现在已经有了卫生纸的制作方法,就是缺少有造纸经验的人手和相关材料,这才准备让阿财去招人、买材料的。如今想要的全都有了,沈熠相信很快就能造出他需要的卫生纸来。

“阿财,去备车,我们一会儿就去造纸坊!乖丫头,来帮我研墨!”沈熠有些迫不及待。

阿财道了一声“是”便离开了书房;而芸儿听到沈熠叫她“乖丫头”,一时间有些恍惚,反应过来后便默默地走到书桌旁,专心研墨。

巳时初,阿财驾着车,带着沈熠和芸儿来到了柳氏造纸坊。这是沈熠第一次来这里,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忍不住四处观看。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名叫“柳彦”的人。他是柳含烟的堂弟,也是柳氏造纸坊的掌柜的,负责造纸坊的生产经营已有七年了,很受柳含烟的信任!

刚一见面,阿财就对柳彦介绍道:“柳掌柜,这位是府里的三少爷!”

“见过三少爷!”柳彦拱手道。按辈分来说,他虽然是沈熠的长辈,但绝不会自矜身份。

“堂舅不必客气!”沈熠早已从宿主的记忆中得知了柳彦的身份,再加上自己有事相求,故而一开口就客套起来。

“少爷折煞我了!”柳彦道,“不知少爷今日来造纸坊有何要事?”

沈熠也不磨叽,从怀中掏出自己在府里写好的卫生纸的制作方法和注意事项,递给柳彦,问道:“堂舅,您看看这种纸能造出来吗?”

柳彦仔细地看了许久,然后道:“造是能造出来,可这种纸太吃墨了,根本没办法书写!”

“能造出来就好!”沈熠顿时喜上眉梢,笑道,“这些纸不是用来书写的,我另有他用!”

柳彦闻言,也就不再多说,便安排人去制造了,反正造纸坊里的材料都齐全,人手也够。

沈熠又跟柳彦闲聊了几句,直到临近午时,他感觉再聊下去就不礼貌了,这才回了侯府!

按理来说,沈熠应该每天都去跟柳含烟请安的,但柳含烟念在他受了伤,便不让他折腾这一趟;而沈熠对圣朝的生活还不太适应,故而从造纸坊回来后就躲在梧桐院里没出去过。

第三天巳时中,沈熠正躺在院里的藤椅上和芸儿猜拳,阿财走了过来,禀报道:“少爷,柳掌柜派人过来说,您要的纸已经造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您的意,想请您过去看一看!”

“这么快?厉害啊!”沈熠对造纸坊的做事速度感到十分惊讶,倏地从藤椅上坐了起来。

“柳掌柜做事还是很实在的,少爷完全可以放心!”阿财笑道。

半个时辰后,沈熠带着芸儿来到了造纸坊。阿财中午有事,驾车的是院里的车夫老岑。

一进造纸坊,沈熠就焦急地问道:“堂舅,听说您已经造出来那纸了?”

“是,少爷!”柳彦隔着柜台道,“就是不知道您满不满意,故而特意请您过来看看!”

后院中,沈熠看着已经切割好并卷成卷的卫生纸,顿时喜笑颜开。他拿过一卷纸,伸手摸去,只觉得柔软光滑,撕扯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一股韧劲。细闻之下,上面还有一种檀树的香味,这正是他这两天朝思暮想的卫生纸啊!现在有了它,以后就不用头疼上厕所的事了。这两天他连饭都吃得很少,就是为了少上厕所,毕竟那天的厕筹给他留下的印象太可怕了!

“堂舅,您可真是厉害,竟然这么快就造出来了!”沈熠忍不住称赞了一句,转而问道,“不知现在有多少成品纸?”

“回少爷,目前一共有四十卷,其他的还没晾干呢。”柳彦想了一下道。

“暂时够用了,但还要继续造,以后的需求应该会很大的!”沈熠略一思考,然后接着道,“你让人先准备三十卷,我一会儿带回去。”

“好的,少爷!”柳彦应了一声,便去吩咐伙计安排了。


刚回到侯府门口,沈熠迎面便撞见了红着眼睛的沈煖,他觉得有些奇怪,想问上去问问怎么回事,可还没来得及说话,沈煖就走远了。

回到院子,沈熠吩咐阿财去查查沈煖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他则抱着一卷卫生纸直奔厕所。

一刻钟后,沈熠神清气爽地从厕所走了出来,长叹一声道:“舒服!”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要是自己能把卫生纸的生意经营起来,那不就发财了吗?

前世的他尝够了世间冷暖,深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如今再世为人,他打算好好地赚一笔钱,说不定这卫生纸的生意就是他的第一桶金,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实现。思考再三,沈熠决定还是先去跟柳含烟商量商量,于是拿着一卷全新的卫生纸直奔紫竹院而来。

紫竹院是侯府的主院,归沈泓和柳含烟住。沈熠一进院中,便扯着嗓子喊道:“娘……娘,我有事跟您说!”

柳含烟正在院里煮茶,一听见沈熠叫她,当即慈爱地笑道:“什么事?慢点说,别着急。”这个小儿子自从苏醒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只有每天请安时才会冷冰冰地跟自己说句话,这两天却对自己很是亲昵,时不时还像小孩儿似的跟自己撒娇,很是黏人。

“娘,孩儿想做一门生意,可不知道能不能行,想跟您商量一下!”沈熠开门见山地道。

“怎么突然想起做生意来了?”柳含烟挑了挑眉,很是好奇地问道。这么多年来,她可从未听沈熠说起过任何有关经商的事,甚至连对经商的兴趣都没有表现出来过。

“孩儿就是想做点正经事情!”沈熠一脸正气地道,“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有自己的俸禄,娘名下也经营着很多产业,全家上下就我无所事事。孩儿以前年龄尚小,这倒不算什么大事,可孩儿现在都已经加冠了,要是还无所作为,传出去会被外人耻笑的,对家里的影响也不好。”

柳含烟闻言,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感到欣慰还是该害怕。沈熠现在不仅一改之前的古怪脾气,而且还懂得替家里人考虑。虽然很早就有人跟她说过,沈熠加冠之后会表现得与之前大有不同,但这变化也太差了,简直判若两人。

沉吟了片刻,柳含烟道:“熠儿有这个心,娘还能不支持吗?说说,你想做什么生意?”

沈熠把自己带来的那卷卫生纸递给柳含烟,故作高深地道:“娘,您看看这卷纸怎么样?”

柳含烟接过一看,只见这纸色彩白皙,摸上去非常柔软,隐隐还有股韧劲。她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不禁问道:“熠儿,这是什么纸?做何用的?”

“娘,这纸叫作‘卫生纸’,是用来代替厕筹的,使用起来既方便又舒适,用过之后还可以烧掉,对环境也好。”沈熠介绍道,“孩儿打算把这纸经营到全国,一定会广受欢迎的!”

听完沈熠的构想,柳含烟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她有些犹豫地道:“你这想法虽然不错,可是实践起来会比较难!我朝士子遍天下,他们对于纸张很是崇敬,认为‘纸有五经词义及贤达姓名,不敢秽用也’。若是让他们知道这纸是用来拭秽的,怕是会有不小的争议!”

沈熠闻言,顿时有些泄气,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茬!

柳含烟看在眼里,也不想太过打击沈熠的热情,于是道:“这样吧,你先给娘预备一些,娘拿去送给与我交好的几位贵夫人。一旦她们觉得好用,就会由上而下地形成一股使用此物的风潮,到那时,士子们的争议就不算什么了!”

沈熠闻言,立马拍了个马屁道:“还是娘有办法,回去我就让阿财给您送过来!”

“贫嘴!”柳含烟笑骂了一句,却有种莫名的开心,这个孩子终于学会与家人亲近了。

“对了,娘,可以给造纸坊涨工钱吗?这些纸能造出来,他们出力不少!”沈熠突然道。

柳含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沈熠的想法,心道这小子居然还懂得收买人心这一套,但她却没有拒绝,点点头道:“就依你说的办!”

“谢谢娘!那孩儿就先告退了!”沈熠道。卫生纸的事情暂时有了眉目,沈熠也就不再纠结,剩下的就“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回到梧桐院,沈熠让芸儿将二十卷卫生纸打包好,然后吩咐阿财送去紫竹院,并让阿财转告柳含烟,这二十卷纸一半用于送人,一半留给府里使用。

安排好此事后,午饭时间也到了。沈熠对付吃了几口,便回了书房。他虽然不怎么挑食,但圣朝的菜大多都是蒸或煮的,味道很是一般。他突然有些想念火锅和炒菜了!

“乖丫头,一会儿阿财回来了,让他来一趟,我有事找他!”一进书房,沈熠就对正在绣花的芸儿道。

“是,少爷!”芸儿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这几天,沈熠一改此前恶狠狠的态度,对她非常温柔,她虽然感到很奇怪,但还是渐渐适应了,因而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怯生生的。

芸儿清楚地记得,原来的沈熠脾气古怪,性格乖戾,时不时就会打骂院里的人。可这次苏醒之后,不仅性子变温和了,而且还会和院里的人说笑。最让她意外的是,沈熠以前都是叫她“死奴婢”的,可现在都是叫她“乖丫头”。芸儿将这些事偷偷告诉了柳含烟,柳含烟却说这是上天垂怜,让芸儿不必担心,只要照顾好沈熠的日常生活就行。

“少爷,您找我?”阿财刚从紫竹院回来,就听芸儿说沈熠有事找他。

沈熠拿出一张单子,上面写着一些食材、调味品和吃火锅要用的相关设备,递给阿财道:“阿财,你照着这张单子,把我需要的东西备好,我晚上要用!”

阿财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有些为难地道:“少爷,这单子上大部分的食材奴才都能找到,可有些食材,尤其是这辣椒和番茄,奴才可是听都没听过,不知上哪儿去找!”

沈熠一怔,这才意识到圣朝应该还没有这些东西,于是道:“那就先把能找到的备上吧!”

“是,少爷!”阿财立马答应,有了沈熠这番话,他就不用发愁了。

“行了,你去准备吧!”沈熠道。打发阿财离开,他则跑回卧房睡了个回笼觉。

酉时刚过,阿财便赶来禀报:“少爷,您要的东西基本上都备齐了,都在厨房放着。”

沈熠一听,立马来了兴致,兴冲冲地跳下床,一路小跑去着厨房查看。只见案板上摆满了各式食材和调味品,素菜有韭菜、菠菜、莴笋、莲藕、白菜、豆芽、豆腐、香菇、蘑菇等,肉食有牛肉、羊肉、鱼肉、鹅掌、鸡胸肉等,水果有草莓、梨子、青枣、青梅及难得一见的樱桃,调味品有花椒、胡椒、茱萸、酱油、陈醋、香油、蒜泥、豆豉、香菜、葱花、芝麻等,地上则放着一只火炉、一箱木炭、一口小铁锅及一坛葡萄酒。

沈熠喜笑颜开,一面吩咐厨娘季婶带着丫鬟们将所有的食材清洗干净,素材切成小段或小块,肉食切成薄片备用;另一面吩咐阿财待会儿将所有的食材与火炉等一并送到紫竹院的膳厅中,自己则带着芸儿直接去了紫竹院。

季婶原本是紫竹院里的厨娘,后来宿主受了伤,柳含烟就把她派过来专门为宿主做饭。

“娘,孩儿今晚请您吃好吃的!”一进紫竹院,沈熠便笑嘻嘻地说道。

“什么好东西?”柳含烟随口问道。以她这身份,又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沈熠笑了笑道:“一会儿您就知道了,娘,我们现在就去膳厅吧,这个可是边煮边吃的。”

不多时,只见阿财带着几名下人,将一应物品和食材抬了进来。

沈熠吩咐阿财点起火炉,然后把小铁锅放了上去,倒入菜籽油。油热之后,沈熠把花椒、胡椒、茱萸等调味品放到锅里简单地炒香后,加入了一些清水。

等待汤开的间隙,沈熠又替柳含烟调配了一碗辣油小料,介绍道:“娘,今晚我们吃的这道美食名叫‘火锅’。一会儿汤开了,我们只要把自己想吃的东西放在汤里涮一下,然后就能吃了!这是吃火锅时要用到的小料,您要是不喜欢,还可以按自己的喜好重新调配!”

“只要是熠儿做的,娘都喜欢!”柳含烟慈爱地道。她虽然很好奇这个儿子如今哪来的这么多奇怪的想法,但却并未深究。

一刻钟后,锅里的汤已经开了。沈熠夹起几片嫩牛肉,将其放入漏勺中,接着放在锅中涮了几下,然后夹到柳含烟的小料碗中,笑道:“娘,第一口您先品尝,小心烫哦。”

柳含烟夹起肉来,放进口中,只觉得香辣美味,忍不住赞叹道:“不错,果然好吃。”

“娘喜欢吃就好!”沈熠笑道,转身对身后的芸儿道:“乖丫头,去请四小姐过来一趟,就说娘这边有好吃的!”

“是,少爷!”芸儿乖巧地应了一声,退出了膳厅。

柳含烟听到沈熠的话,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欣慰地道:“娘的熠儿长大了!”

沈熠自然明白柳含烟话里的意思,肃然答道:“是娘教导得好!”他这几天已经顺利地融合了宿主的记忆,也知道了了宿主以前经常欺负沈煖的事。沈煖由于早年丧母,缺少关爱,这些年来不仅性格内向,而且骨子里还有一种庶女的自卑感;柳含烟虽然一直将其视如己出,但终究不是亲娘,这也导致沈煖以前在被宿主欺负时,总是不敢反抗,因而一直躲着沈熠。如今,沈熠竟然主动向沈煖示好,这让柳含烟感到很高兴。

不一会儿,沈煖便来了。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见到沈熠的时候,记忆中那些不好的画面还是会突然浮现在她眼前,因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沈熠假装没看见,径直走到沈煖身边,牵起沈煖的手,完全不顾沈煖惶恐又惊愕的眼神,柔声道:“煖儿,过来坐,三哥请你吃好吃的!”

沈煖愣了愣神,她从未见过沈熠这么温柔地与自己说话,一时间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三哥!”

沈熠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沈煖的头,道:“煖儿,不必跟三哥这么客气的。以前是三哥太放肆了,实在是对不起你!今天当着娘的面,三哥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欺负你了!”

沈煖木然地点了点头,任由沈熠牵着,坐在他左边。

柳含烟露出了慈爱的微笑,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啊,和和睦睦的,多好啊!

“芸儿,你也坐下吃吧,不用伺候了,反正早晚都是我沈家的人!”柳含烟扫了一眼在一旁侍奉的芸儿,又看了一眼沈熠,突然道。

听到柳含烟的话,芸儿顿时羞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娘都这么说了,你还纠结什么,坐吧!”沈熠看着无所适从的芸儿,及时为她解围。

此时尚是圣历二月底,虽说春寒料峭,但主仆四人围着火炉,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喝着葡萄酒,竟然觉得颇为温暖!沈熠时不时为柳含烟等人夹几片肉,时不时讲几个前世看过的寓言故事。一众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间,已经戌时中了。

沈熠此刻兴致高昂,再加上喝了许多酒,情绪流露下,情不自禁地念了一句诗:“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

柳含烟听到沈熠念诗,内心颇为惊讶,不由得问道:“熠儿,你什么时候学会作诗了?”这个儿子以前可是个正儿八经的浪荡子,从未好好地读过书,如今竟然随口就能作诗,不会是沾上脏东西了吧。要不,明天要去庙里问问菩萨?

本来有些迷糊的沈熠瞬间就清醒了,他一时间紧张到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真的要告诉柳含烟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吗?微微冷静之后,他想到了宿主记忆中的那个无念道人,对,就说是他教的。反正侯府的人也不知道那三年发生了什么,而且那老道士此后再也没出现过。

“娘,这都是当年救我的那位高人教的。”沈熠强装镇定地道。

“那卫生纸也是吗?”柳含烟追问了一句,她想确定沈熠是不是真的中了邪。

“是啊,娘。”沈熠急忙道,“孩儿以前少不经事,行事狂悖,虽然学了这些东西,可一直没当回事。上次苏醒之后,深感年少无知,辜负了您的期许,这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柳含烟内心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到了。她看着沈熠乖巧懂事的样子,也暂时压制住了心里的疑惑,微笑道:“时间不早了,吃得也差不多了,娘就先回去了,你们兄妹俩也早些休息!”

“好的,娘,那您慢走!”沈熠急忙起身,心想总算是应付过去了,又跟沈煖道了晚安,这才回了梧桐院。一进卧房,不知是因为喝多了,还是因为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火锅,又或是应付柳含烟的问话时让他有些紧张,躺在床上的沈熠竟然连衣服都没脱就进入了梦乡。

芸儿还准备伺候沈熠洗漱呢,却见他已经睡着了,无奈之下,只得轻轻地帮他擦了擦脸,又替他脱掉鞋袜和长衫,拿到院中洗干净并晾了起来。做完这些后,她才到卧房的外间睡下。


第二天一早,还在做美梦的沈熠被芸儿唤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看着趴在床边坏笑的芸儿,揉了揉她的头发,哼哧了几声,这才慢吞吞地起床。

“少爷,您昨天穿的那件衣服沾了味儿,奴婢拿去洗了,今天就穿这件吧!”芸儿很是体贴地帮沈熠穿了一件崭新的蓝色丝质长袍,然后伺候他洗漱。

吃完早饭,沈熠便躺在院中的藤椅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从书房中翻出来的话本,这一躺便是一个时辰。芸儿则是很亲近地半蹲在一旁,不停地喂给沈熠一些水果。

临近午时,沈熠终于抗议道:“乖丫头,快别喂了,越吃越饿了!”说罢,他将手里的话本扔到一旁,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有一说一,圣朝的话本真的是无聊,千篇一律的全是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实在没什么看头,还不如前世看的连环画呢。

“乖丫头,阿财昨天买回来的菜还有吗?”沈熠问道。昨晚已经吃了火锅,接下来就该炒菜了。要是再配上刚出锅的软和馒头……不行,不能再想了,口水要收不住了。

“应该还有,奴婢一会儿去厨房看看!”芸儿道,“少爷这是又要吃火锅吗?”

“不吃火锅了,中午我们做点其他的菜吃吃!走,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菜。”沈熠站起身,拉着芸儿的手就走,也不管她有没有红了脸。

“季婶,今天都有什么菜?”一进厨房的门,沈熠就对正在忙活的厨娘道。

“回少爷,素菜有韭菜、菠菜、白菜、豆腐和木耳,肉食有鸡肉、羊肉和鱼。”季婶道。

听到季婶的话,沈熠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几道家常炒菜的做法,于是他笑道:“季婶,中午我们就吃炒菜配馒头吧。”虽然圣朝缺少一些关键的炒菜调料,但可以用现有的调味品勉强替代一下,虽说味道可能差了点,但总比平时煮的那些清汤寡水的菜好吃。

“少爷,这炒菜奴婢不会做啊!”季婶有些为难。她做了那么多年厨娘,从未听过炒菜。

“没事,菜由我来做,你不用担心,只管蒸一锅软和的馒头就行!”沈熠道,“对了,乖丫头,你去娘和煖儿那里传个话,就说我们中午吃炒菜,让她们不要做饭了。”

“是,少爷!”季婶和芸儿各自应了一声,便去忙活了。沈熠则吩咐几个丫鬟帮忙洗菜,又拿来昨晚吃火锅时用的小铁锅,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他终于做好了六菜一汤,分别是韭菜炒鸡蛋、菠菜炒木耳、醋溜白菜、麻婆豆腐、宫保鸡丁、葱爆羊肉和鲫鱼豆腐汤。

就在沈熠完工的时候,一屉馒头也出锅了,沈熠便派人将馒头和炒菜一同送到紫竹院。

“季婶,灶台上给你们留了些菜,你们也尝尝吧,算是辛苦费!”离开厨房前,沈熠对忙活了一早上的季婶和几个洗菜的丫鬟道。满打满算,来到圣朝已经五天了,可沈熠还是没能完全融入镇国侯府的三少爷这个角色中,总想和身边的人尽可能保持一个平等的人际关系。

“奴婢等谢少爷赏!”季婶施了一礼,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主子给奴婢做饭的。

紫竹院,膳厅中,昨晚围在一起吃火锅的主仆四人再次围桌而坐。

“熠儿,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了?”柳含烟的脸上满是笑意。世人都说“君子远庖厨”,可作为一个母亲,又怎么会不想吃到自己的儿子亲自做的菜呢。

“娘,今天我们吃炒菜配馒头,还有一个汤!”沈熠道。接着,他便指挥下人便将炒菜摆上了餐桌,一股浓郁的香味顷刻间扑鼻而来。

“真香啊,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柳含烟不由得称赞了一声,接着又有些怀疑地问道。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儿子以前可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现在竟然会做这么多的菜,不仅色香味俱佳,丝毫不输于府里的厨娘,而且都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简直是神奇之极。

“娘喜欢就多吃点!煖儿,你也是!”沈熠笑道,说着为柳含烟和沈煖各盛了一碗鱼汤。

“多谢三哥!”沈煖依旧怯生生的,不敢跟沈熠随便搭话。

沈熠也不在意,他知道自己还需要多加努力,才能够让沈煖慢慢放下对自己的戒心。

主仆四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饭,芸儿招呼门外侍奉的下人将碗筷收拾干净。沈熠又陪着柳含烟和沈煖说了会儿话,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院门,沈熠便看见季婶守在书房门口,像是有心事一般,不停地来回走动。

“季婶,你是有事要找我吗?”沈熠走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回少爷,奴婢有事相求!”季婶有些犹豫不决,支支吾吾地说道。

“什么事儿?”沈熠道。他虽然与季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季婶性子直爽,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像今天这般欲言又止的。

“少爷能教奴婢做炒菜吗?”纠结了片刻,季婶终于道。自打中午尝了沈熠做的炒菜后,她便有了这个想法。作为一个一生致力于厨艺的厨娘,对于这种新奇的菜式,她很感兴趣。

沈熠还以为季婶有什么要紧事呢,没想到竟是想学炒菜。再说了,要是季婶学会了炒菜,享受口腹之欲的不还是自己吗,于是道:“这有什么不能教的。炒菜很简单,只要你有一口好的铁锅,再掌握了火候和调味品的放入时间就好了。回头我给你一本菜谱,你照着做就行!”

“奴婢多谢少爷!”季婶很是激动,一双腿已经开始往下弯了。

“行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哪值得这么大的礼!”沈熠急忙制止了季婶的下一步行动,严肃地道,“我记得让阿财传过话的,在这院中,所有人见到我不许下跪。”这些天,沈熠越来越深刻地感到,古代的下人活得可真累,动不动就要下跪感谢和道歉,这让他很难适应。

这么简单的一本菜谱,累计起来竟花了沈熠一整天的时间才写好。由于他写不惯毛笔字,经常写着写着就把自己绕进去了,不是弄脏了衣服,就是涂黑了手,惹得芸儿经常大笑不迭。

转天上午巳时,沈熠终于写完了最后一道菜。刚伸了一个懒腰,便见芸儿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微笑道:“少爷,吃点水果吧,这可是四小姐专门让莲儿送来的!”

“是吗?看来煖儿原谅我这个当哥哥的了!”沈熠笑了一声,拿过一颗梨,一口咬下去,只觉得甘甜多汁,丝毫不同于自己之前吃过的。

“真甜啊,想不到府上竟然还有这么甜的梨?”沈熠有些吃惊。

“少爷,这梨可不是府上的,听莲儿说,这是是明月郡主今早派人送来的。”芸儿答道。

“明月郡主?”沈熠有些好奇。莲儿是沈煖的贴身丫鬟,前两天吃饭时一直侍奉在沈煖身后,沈熠对她还有点印象,可明月郡主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啊!”芸儿见沈熠一脸茫然的样子,于是解释道,“明月郡主是凌亲王的三女儿,幼时和四小姐一同拜了秦夫子为师,两人此后便成了手帕之交。因此,明月郡主要是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四小姐送些过来,四小姐也一样。”

沈熠这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没想到娇滴滴的沈煖,竟然还有一个这么大来头的朋友,这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对了,乖丫头,今天什么日子了?”沈熠又咬了一口梨,然后问道。他虽然算过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第七天了,但由于还不熟悉这个世界的历法,不确定这个月是不是大月。

“回少爷,今天是三月初一。”芸儿道,“对了,后天就是夫人的生辰了,您可别忘了准备生辰礼物哦!”

“夫人?生辰?”沈熠有些茫然。前世的他由于母亲早亡,一直没有给母亲送礼的经验;如今再世为人,与柳含烟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才相处了几天时间,突然就被告知要准备礼物了,他有点没反应过来。

“是啊,少爷!您不会忘了吧?”芸儿歪着脑袋问道,样子很是可爱。

沈熠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毕竟他是个半道儿子,怎么会知道柳含烟的生辰在什么时候,愣了片刻后反驳道:“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忘了?我只是在想今年要送个特殊的贺礼才好!”

正在此时,柳含烟身边的大丫鬟隽娘来请沈熠,说是侯府正厅有要紧事,请他赶紧过去。

沈熠不敢耽搁,急奔正厅而来。刚一进门,只见正上方站着一个身穿紫色圆领窄袖袍衫的陌生人,他手捧一副金丝锦缎黑牛角卷轴,斜着眼看着站在其下首的柳含烟和一众下人。

一见沈熠露面,柳含烟便向正上方的那人介绍道:“陈公公,这便是犬子沈熠!”

陈公公瞥了沈熠一眼,有些不满地道:“既然如此,那就接旨吧!”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听得沈熠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沈熠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被柳含烟拉着跪了下来。

陈公公清了一下嗓子,展开手中的卷轴,尖声念道:“门下:‘朝廷待士之恩,莫重于褒赐;人子报亲之至,莫切于显扬。’镇国侯沈泓镇守边境,劳苦功高,忠心可嘉。今闻其三子沈熠天赋英姿,年已加冠,适婚娶之时;又有九公主性情温厚,品貌出众,值待字闺中。为彰天恩,特赐九公主出降沈熠。另赐沈熠蟠龙玉佩一枚,金银器物若干。主者施行。开文十年三月一日。”

宣读完毕,陈公公将圣旨递到沈熠面前:“沈熠,还不接旨谢恩?”

沈熠神情呆滞地接过圣旨。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要被成亲了。

陈公公见状,极为不悦地冷哼了一声,柳含烟及时解围:“熠儿,快说‘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隆恩!”沈熠僵硬地道,又被柳含烟按着磕了个头。

陈公公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对柳含烟道:“咱家先恭喜贞静夫人了!”

柳含烟忙从袖中掏出两张银票,塞给陈公公:“有劳陈公公了!”

陈公公低头瞥了一眼手里的银票面额,立马谄媚地笑道:“多谢贞静夫人了!如今旨意已经传达,咱家还要回宫复旨,就不叨扰了!”

“也好,那我送送陈公公!”柳含烟也笑道。

一众人笑着离开了前厅,只有沈熠站在原地发呆。前世的他光棍一个,没想到穿越之后,对这个世界还一知半解时,突然被告知有另一半了,这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送走陈公公,柳含烟一个人回到了正厅,见沈熠还愣在原地不动,只道是赐婚一事太过突然,沈熠一时没有准备,于是轻咳了一声,道:“傻孩子,想什么呢?”

沈熠这才清醒过来,苦笑道:“娘,孩儿能拒绝这门亲事吗?我年纪还小,不想成亲。更何况两个哥哥都还没成家,我这个老幺却抢先了,传出去不好听!”

柳含烟闻言,给了沈熠一个白眼,指了指一旁的赐礼,没好气地道:“此乃皇家赐婚,岂是你说拒绝就能拒绝的?再说了,陛下已经下了旨,圣旨也传到了府里,要是现在拒绝,那可就是抗旨之罪,我们全家都要掉脑袋的。”

沈熠撇了撇嘴,很是不满:“这皇帝好端端地,怎么就想起赐婚来了?这不是为难人吗?”

柳含烟也知道这事有些荒唐,可她却无计可施,眼见沈熠这般不满,担心他会做出傻事,只得详细地跟他说明了前因后果。

一切还要追溯到宿主的冠礼仪式上。那天,由于宿主不慎从台阶上摔了下来,陷入昏迷,加冠仪式只得草草结束。侯府上下急忙将宿主送回府中,并请太医为其诊治。岂料夜间宫中来人,将出席宿主冠礼仪式的沈泓与沈烨一并召入宫中议事,但两人却再也没有回府。原来是姜国私自撕毁五国停战国书,挥师西进,连下东境三城。赵真震怒之下,于是令此前一直镇守东境的沈氏父子连夜赶赴前线,主持东境战事。可此时宿主还在昏迷,东境战事又急如水火,赵真担心沈泓因忧心沈熠的伤势而无法全心主持东境战事,于是与沈泓做了笔“交易”:其一,派遣御医为宿主诊治,一应药材皆由大内提供;其二,赐婚皇家公主,任由沈家挑选。如此一来,宿主也算得上是半个皇家中人了,即便发生什么意外,自有宗正寺负责其“身后之事”。此计一举两得,既可以安抚沈泓担心儿子的心,又可以拉拢镇国侯府继续效忠。

眼见赵真如此表态,沈泓只得领旨谢恩,带着大儿子沈烨及数百名亲卫连夜出发,赶赴东境。而赵真则在翌日早朝当场颁布了两道圣旨:一道发往兵部与户部,责令两部立即筹集兵马粮草,不日运往东境,全力支援东境战事;另一道则发往宗正寺与镇国侯府,令宗正寺准备好记录适婚公主们身世及画像的名册,然后送往镇国侯府,交由柳含烟随意挑选儿媳妇。

接到圣旨后,兵、户两部丝毫不敢耽搁,很快,沉寂了十年的国家机器立即便动起来了。而镇国侯府这边,接到圣旨的柳含烟虽然也觉得很荒唐,怎奈皇命难违,只得从宗正寺送来的名单中挑选。权衡之后,最终选择了容貌出众但身世一般的九公主。


听完柳含烟的这番解释,沈熠惊讶地张了张嘴,很想吐槽两句,可这事的槽点实在太多,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在他看来,赵真这事做得也太荒唐了。作为一国之君,竟然用自己的女儿当筹码,与自己的大臣做生意,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他也无法改变。

“娘,您跟我说说那个九公主的事吧,她该不会骄纵惯了吧?”沈熠很担忧自己的将来。

柳含烟像是有些为难,迟疑了片刻,最终缓缓道来。

十八年前,当朝皇帝赵真尚是太子时,有一名特别宠爱的侧妃,封号为“云昭训”。这云昭训自打入东宫以来便独得恩宠,势头一度超过了当时的太子妃秦暮岚,即如今的皇后。当时甚至有传言,赵真有改立太子妃的想法,只是秦暮岚背景太硬,再加上先皇坚决反对,此事才不了了之。

一年后,云昭训生下了一个女儿,即如今的九公主。只是,不知是云昭训红颜薄命还是有其他原因,她在诞下九公主后不到一个月便薨了。赵真偏执地认为是九公主克死了云昭训,此后再也不见九公主。可怜的九公主自打一出生就和孤儿没什么区别,幸好秦暮岚心地善良,见九公主这么小就没了母亲,选择将九公主养在膝下,九公主才得以长大成人。而赵真也因对云昭训早薨一事感到伤怀,于是自请巡视北境。也正是在北境,赵真见到了因战争而导致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悲惨场面,这才奠定了他登基后放下身段,决定与周边诸国签订停战国书、让百姓休养生息的国策。

一晃十七年过去了,赵真成了皇帝,秦暮岚也成了皇后。按惯例,九公主两年前就应该举行笄礼仪式了,可由于自小不受赵真重视,后宫上下谁也不敢提。直到如今,九公主依旧顶着个小名住在冷宫附近的“悭德殿”里。虽然顶着公主的名号,可身边却没几个侍奉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只有秦暮岚与四皇子赵宸还把她当公主看,宫里其他的皇室子弟乃至宫女太监,对她都是冷眼待之,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听到此处,沈熠陷入了沉默。他从未想过,一个“堂堂”的公主殿下,身世竟这般可怜。他突然有些心疼自己的这个“未婚妻”了。

柳含烟见沈熠不说话,只道是沈熠对九公主不满意,于是劝慰道:“熠儿,虽说九公主不受陛下重视,但总归是皇家血脉,你即使再不满意,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娘之前在皇后娘娘那里也曾见过九公主几面,是个容貌端庄、性子温和的人,绝对适合过日子!”

沈熠闻言,知道柳含烟是误会了,于是笑道:“娘,您多虑了,孩儿不是不满意,只是有些心疼九公主。虽说她是皇家子女,可这些年来连一丝父慈母爱都没有体会到。不像我,虽然不及两个哥哥有出息,但上有爹娘的疼爱,下有哥哥妹妹的体谅,这么多年来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即便是在外面闯了祸,都有爹和娘处理。要是以后我们真的成亲了,孩儿一定会好好地待九公主。”

柳含烟听到沈熠的话,愣了片刻,像是从未想到过沈熠会说出这番话来,于是假意抚着心口,取笑道:“民间常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还没成亲呢,就想着成亲后的事了,娘心疼啊!”

“哪有,孩儿只是觉得,九公主是皇家子女,出降给我们沈家,我们也只能好好待她了!”沈熠强行反驳道,“再说了,她只是个被冷落的公主,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公主病,只要我们好好待她,她也不会给我们摆架子的。”

“住口!越说越不像话了!还公主病,这话要是传到宫里,当心你的皮!”柳含烟斥道。

“是,孩儿失言了,母亲恕罪!”沈熠急忙起身,恭敬地施了一礼道。

“熠儿,你记住,事关皇家无小事,一个不小心便会惹上大麻烦。”柳含烟郑重地叮嘱道,“我们沈家从你爷爷起就权势过重,因而你爹承爵后才会自请降爵;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可又遇上陛下赐婚这件事,娘又不能抗旨,只得选了背景一般的九公主,你明白娘的意思吗?”

沈熠仔细想了想,这才明白其中的曲折,肃然道:“孩儿明白了!”

宿主的祖父是镇国公,虽说已经谢世,可名声响彻五国;父亲和大哥又常年镇守东境,有的是兵权和声望;二哥虽说是礼部侍郎,影响不到朝局,但在地方上任知县时政绩显著,深受朝野赞誉。母亲出身国公巷的柳家,外祖父又是曾经的御史大夫,朝中尽是门生故吏;沈家本就树大招风,如今又遇到东境战事,赵真选择以赐婚一事来拉拢沈家,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赵真对沈家的一次试探呢?

“好了,带上圣旨和这些赏赐回去吧。”柳含烟道,“后天早上让芸儿好好地给你整理一下仪容,御赐的蟠龙玉佩也要戴上,晚上随娘进宫,皇后娘娘要见你,可千万别失了礼数!”

“后天?后天不是娘的生辰吗,孩儿还想为您准备一份特别的贺礼呢。”沈熠表示不解,“再说了,皇后娘娘见我干嘛?”

“当然是因为九公主与你的婚事了。”柳含烟道,“九公主这些年养在皇后娘娘膝下,视为嫡女,如今许了婚事给你,皇后娘娘自然是要见你的,这是规矩!至于生辰,不过是个零寿,不必大费心思,心意到了就行了!”

沈熠只得点点头,和芸儿一起带着赏赐回了梧桐院。一进院门,沈熠便吩咐阿财去准备一些东西,后天早晨自己要用。

今天是圣历三月三日,正是柳含烟的四十一岁生辰。卯时刚过,芸儿便叫醒了沈熠。

“乖丫头,别吵,让我再睡会儿!”沈熠翻了翻身,又将被子捂得更严实了些。

“不行啊,少爷!您昨晚不是说,今天要早点起床为夫人准备生辰贺礼吗?”芸儿道。

听到这话,沈熠顿时清醒了,急忙起床,在芸儿的帮助下洗漱完毕,急匆匆地走向厨房。

“少爷,您要的东西阿财管事都放在这里了。”一进厨房,季婶就迎上来道。

沈熠“嗯”了一声,点点头道,“对了,季婶,菜谱我已经写好了,记得跟乖丫头去拿!”

“多谢少爷!”季婶微微一拜,接着道,“不知少爷今天要做什么好吃的?奴婢也想学。”

“好啊,今天要做的这东西很简单,你一定学得会!”沈熠笑道,这季婶还真喜欢做菜。

“那就多谢少爷了,老奴一定好好学!”季婶如获至宝地笑道。

“乖丫头,你去叫阿财过来烧火。”其实,这种事本来不该阿财做的,但如今在这院中,沈熠能叫得上名字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且阿财办事尽职尽责,沈熠很是信任。

“这种事奴婢也可以做的,不用叫阿财管事!”芸儿偏着小脑袋道。

“那可不行,这么漂亮的手,要是不小心被烫伤了,我可是会心疼的!”沈熠抓着芸儿的手,坏笑道,“再说了,阿财皮糙肉厚的,要是不让他来烧火,那才是浪费了好苗子呢!”

“少爷……”芸儿俏脸一红,匆忙跑出了厨房,将沈熠的话传达给了阿财。

得知要让自己来烧火,阿财虽然觉得惊讶,但也没多问什么,径直来到厨房,按照沈熠的要求开始生火。沈熠见一切准备就绪,便按照记忆中的步骤开始制作生日蛋糕:分离蛋清蛋黄,在蛋黄中依次加入牛奶、大豆油、柠檬汁、面粉,并搅拌均匀,再加入适量的白砂糖和蛋清,一直搅拌到可以立住筷子的程度,然后在盘子底部和四周涂上一层油,将搅拌好的蛋糕糊倒进去,待水烧开后,将其放入蒸笼中开始蒸。在一旁学习的季婶看着沈熠这一连串有条不紊的步骤,激动到恨不得自己亲自上手实践一番。

忙活了一个时辰,沈熠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了看外间的光线,想着已经辰时了吧。

前世的沈熠身世坎坷,或许是由于吃了太多苦,导致他特别喜欢甜食。但由于生活水平的限制,买不起蛋糕店里昂贵的蛋糕,只能买些材料自己制作。如今听到柳含烟要过生辰了而自己却没有准备礼物时,立马就想到了做一个生日蛋糕,既能表达生日祝福,又可以满足口腹之欲,简直是一举两得。

“阿财,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以中小火再蒸半个时辰就好了!”沈熠叮嘱道。

阿财点了点头,小心地控制着火候。这是沈熠交给他的任务,他一点都不敢马虎。

“乖丫头,走!去院里歇会儿吧。”沈熠拍了拍粘在衣袖上的面粉,有些疲累地道。

“少爷,您还是换件衣服吧!这上面都是面粉,被别人看到了不好!”芸儿沉吟道。

“不换,要是换了衣服,我这一早晨的努力娘怎么能看得到呢!”沈熠撇撇嘴道。其实他就是懒,故意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

“可是……”芸儿还想再坚持一下,却被沈熠打断了,“可是什么,没有可是,快走,一会儿给我按按脖子!累了一早上,可算能歇会儿了!”

前院里,沈熠闭着眼睛,懒懒地躺在藤椅上,身后的芸儿正不紧不慢地给他揉着脖子。

“唉……”闭目养神的沈熠长叹了一声。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竟会这么精彩。穿越到圣朝已经够意外了,结果还莫名其妙地沾上了一桩婚事,人生际遇真是奇怪。

“少爷,怎么突然叹气啊?是奴婢按的不好吗?”芸儿忍不住问道。

“不是,只是觉得这藤椅硌得慌,你明天找一床被子铺在上面。”沈熠坐起身来,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些意兴阑珊地道。

半个时辰后,沈熠回到了厨房。一见面,阿财就回复道:“少爷,奴才已经照您的吩咐,以中小火蒸了半个时辰了!”

“辛苦了。”沈熠道。他走向灶台,看着面前的蒸笼,突然有点忐忑。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他第一次为“母亲”准备礼物。

揭开锅盖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待水蒸气散去后,沈熠急忙上前查看,发现蒸笼中的蛋糕已经成型。他轻轻地拿出来,像是捧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似的。

“季婶,去把那边的水果切成小块儿,一会儿要用!”沈熠吩咐道。

“好的,少爷!”季婶已经对沈熠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自家少爷真是天生的厨艺天才,前几天刚做了火锅和炒菜,如今又做了这不知名的好吃的。

接着,沈熠取来一只大盘子,将蛋糕放在上面,小心翼翼地修缮了一下被碰到的地方,接着将季婶切好的水果轻轻地放在上面,等待蛋糕降温。

“少爷,这就是您为夫人准备的生辰贺礼吗?”芸儿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东西,好奇地问道。在她看来,柳含烟作为镇国侯的夫人,又有朝廷赐的诰命在身,这种身份的人过生辰,只有金银玉器等贵重物件才配作为贺礼。

“是啊,这个叫作‘生日蛋糕’,是专门做给过生辰的人吃的。”沈熠道,“乖丫头,你去紫竹院那边看看,要是已经开始上菜了,就赶紧回来告诉我,我要给娘一个惊喜!”

“是,少爷,奴婢这就去!”芸儿应了一声,离开了厨房,可只过了一刻钟,她便回来禀告:“少爷,夫人那边已经开始传菜了!”

“知道了,那我们也过去吧,别让娘那边等急了!”沈熠道。接着,他用一个红木盒子将蛋糕装了起来,示意阿财捧着,朝着紫竹院而来。

由于是零寿,再加上沈泓如今也不在府里,柳含烟也就没怎么大过,只是请了十来位与她交好的贵夫人一同坐坐,如兵部侍郎朱陵的夫人、礼部尚书汪垣的夫人、宗正寺卿赵羽的夫人、御史中丞程泰的夫人、国子祭酒文嵩的夫人等。

紫竹院的宴客厅中,柳含烟正在与众夫人说话,一见沈熠过来,柳含烟急忙道:“熠儿,快过来给这几位夫人见礼,她们可都是娘的好友!”沈熠一一施礼拜见,又说了些好听的话,惹得众夫人大喜,直夸柳含烟教子有方。

见礼完毕,柳含烟环顾四周,见该来的人都来了,菜也上齐了,于是道:“开宴吧!”

宴席持续了一个时辰方才结束,众夫人接过侍女奉上的茶水,漱了漱口,然后和柳含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这时,沈熠从阿财手中接过生日蛋糕,走到柳含烟跟前,躬身道:“娘,孩儿祝您生辰快乐!这是孩儿为您准备的生辰贺礼,是一种吃的,名为‘生日蛋糕’,请您品尝。”

说罢,沈熠打开盒子,将蛋糕取了出来,放在柳含烟面前的桌子上。在场的贵夫人也是头一次见到蛋糕,一个个争相观看。


沈母看着这个陌生的食物,有些惊愕地问道:“熠儿,这是你做的?”

“是的,娘!孩儿想着父亲与两位哥哥如今都不在府里,再加上这段时间娘也辛苦了,便想趁着娘的寿辰,亲自为娘做一份礼物,希望娘喜欢!”沈熠躬身道。

“熠儿有心了,那娘就尝尝!”沈母笑道。

“芸儿,拿刀和碟子来!”沈熠吩咐道。

不一会儿,芸儿就拿来了刀和十数只小碟子。

沈熠接过刀,小心地切下一块儿蛋糕,放在碟子中,递给沈母。

“娘,孩儿祝您如松如鹤、多福多寿,请您品尝这第一块儿蛋糕!”沈熠恭敬地说道。

“好,好!”沈母高兴极了。这个儿子自从苏醒之后,就一直给自己带来惊喜,之前是火锅和炒菜,今天又做出了这个生日蛋糕,实在是令她难以想象。

沈母尝了一口蛋糕,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味一般。良久,终于发出了赞叹:“果然好吃!没想到熠儿还有这种手艺!”

“娘喜欢就好!”沈熠笑道。

接着,沈熠又切下十来块儿,一一分给各位贵夫人。众人品尝之后,异口同声地发出了赞叹。

这时,沈熠见剩下的蛋糕只够两个人分的,便分了一份给沈煖,笑道:“煖儿,这块儿给你!”

沈煖一张俏脸瞬时红了起来,有些紧张地道:“谢……谢谢三哥!”

沈熠也没多说话,只是摸了摸沈煖的头,温柔地道:“不必客气,日后,三哥再请你吃其他好吃的!”

沈煖木然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话。

正在与众夫人说话的沈母不由得笑了笑,以前根本不对付的兄妹俩,如今越来越和睦了,这让她很是高兴。

“乖丫头,最后一块儿给你,有没有很感动啊!”沈熠笑道。

芸儿羞红了脸,伸手接过,轻咬了一口。突然想起沈熠还没吃,忙道:“那您呢?”

沈熠坏笑着抓着芸儿的手,道:“那你喂我!”

芸儿快速看了周围一眼,见没人注意,方才舀了一勺,塞到沈熠嘴里。

沈熠见状,哈哈大笑起来,顿时吸引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

沈母虽然与众夫人说着话,但还是注意到了沈熠的动静,又见众人都吃完了手里的蛋糕,想着今天的宴席也该结束了,于是对正在和芸儿玩闹的沈熠眨了眨眼道:“熠儿,若是无事,你先下去吧,娘和众夫人回房里说说话!”

沈熠略一沉吟,明白沈母这是要借机帮他宣传卫生纸了,便对沈母及众夫人行了个礼,带着芸儿退下了。

回到院中,已经快午时了。一想到晚上还要入宫见驾,沈熠便有些头疼。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于是吩咐芸儿准备热水,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紫色的丝质长衫;又在芸儿的帮助下梳好了发髻,戴好了代表他已成年的玉冠,用一根上好的白玉簪子固定住,最后在腰间系上了御赐的蟠龙玉佩。

整理好仪容后,沈熠本来打算躺一会儿的,但芸儿提醒道:“少爷,要是您躺下休息,压皱了衣服或弄散了头发,整理起来会很麻烦的。”沈熠这才悻悻然地坐在书房等候沈母。

时间转瞬即逝,一眨眼的工夫,已经酉时中了。沈母也早已送走了客人,准备好了一切,于是带着沈熠前往皇宫。

马车吱呀吱呀地走着,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皇城门口。沈母向戍卫皇城的将军说明缘由,又拿出皇后的谕旨。经过一番检查,母子二人才在四名宫娥的带领下,朝着后宫走去。

沈熠跟在沈母身后,不时左右扫视着,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一刻钟后,一座庄严巍峨的庞大宫殿出现在沈熠面前。远远望去,只见红墙碧瓦,金碧辉煌,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在夕阳的映照下,只见以上好的白玉砌成的地砖如一幅画卷般徐徐延伸,金色的琉璃瓦闪耀着璀璨的光芒,整座宫殿像是嵌在雪地上一样。走近看时,但见高大的朱漆大门上悬着一块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正阳宫”。横梁及飞檐上勾画着数十只大小不一的凤凰,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走进殿内,只见地面以整块儿的灰白色玉石铺成,应该是极珍贵的暖玉。殿中放着一只鎏金异兽纹香炉,里面点着上好的檀香。正前方是一张沉香木卧榻,上面铺着一条黄绸罗衾,放着一只青丝靠枕。四周悬着紫色纱帐,上面绣着数朵海棠,稍有风起,仿佛坠入云山雾海一般。抬头望去,殿顶嵌着数颗巨大的夜明珠,在暮色下隐隐闪烁着光芒。

又过了一刻钟,从后殿走出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其身后跟着一名太监和四名宫女。她身着一件金丝长裙,上面绣着几朵怒放的红色牡丹,袖口绣着几朵祥云。头发高高地盘起,戴着一支九尾凤钗,斜插着一根珍珠碧玉簪子,显得颇为端庄。额头中间有一朵牡丹型印花,眼角擦了些许金粉,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她便是皇后吗?倒是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样子!”沈熠寻思道。

这时,只见沈母躬身行礼道:“命妇沈柳氏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但沈熠站在原地不动,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只听得站在皇后身后的那名太监厉声喝道:“大胆,娘娘驾前还不行礼!”

沈熠这才反应过来,忙跪倒于地,沉声道:“草民沈熠,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草民方才慑于皇后娘娘的威严,这才失了礼数,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的目光在沈熠身上停留了片刻,方才道:“平身吧!”转而对沈母道:“贞静夫人,这便是镇国侯府的三公子吗?长得倒是还行,就是规矩差了些!”

沈母闻言,急忙跪倒于地,沉声道:“还请娘娘恕罪!犬子初次入宫见驾,失仪之处,万望娘娘海涵!”说着便伸手拽了拽一旁站着的沈熠,示意他跪下。

“罢了,本宫也只是说说罢了,平身吧!”皇后道。

“多谢娘娘,命妇回去便好好教教犬子规矩!”沈母应和道。

“嗯。”皇后点了点头,坐在榻上,看了一眼沈母道:“赐座!”

皇后身边的小宫娥忙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沈母身后。

“多谢皇后娘娘!”沈母又行了一礼,这才坐下。

“沈熠,上前来!”皇后瞥了瞥沈熠,冷声道。

“是!”沈熠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往前走了两步,正好落后沈母一个身位。

“沈熠,陛下赐婚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九公主可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委身下嫁于你,乃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可要好好待她。不然,小心你的皮!”皇后道。

站在阶下的沈熠一阵腹诽:“什么‘掌上明珠’?不就是个被冷落的公主吗?”可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挤出一副万分感激的表情,躬身道:“还请娘娘放心,草民定会好好对待公主殿下,有我一口肉吃,就绝不会少公主一口汤喝!”

“大胆!娘娘驾前,说话竟敢如此轻佻,你有几个脑袋?”那名太监又跳了出来。

“这位公公,我说话轻不轻佻,自有皇后娘娘决断。倒是你,竟敢抢在娘娘前面呵斥我,我倒是想请教一下,你又有几个脑袋?”沈熠撇了撇嘴,很是不服。

“你……”那名太监还想反驳,却被皇后拦了下来:“退下!”

那名太监一张老脸当场变成了猪肝色,悻悻地说道:“娘娘恕罪,奴才这就下去领罚!”

沈熠见状,赶紧拍起马屁来:“娘娘英明!草民刚才实在是太过紧张了,这才说错了话!望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在下失言之罪!”

皇后一听,冷笑一声:“好一张利嘴!月儿,带他去侧殿候着,本宫与沈夫人有话要说!”

“是!”刚才那名为沈母搬椅子的小宫娥应声道,“沈公子,请随奴婢来!”

沈熠看了看沈母,见她点头,于是向皇后行了一礼,跟着月儿退出了大殿。

刚出殿门,沈熠就忍不住问道:“月儿姑娘,刚才那位公公是什么人?脾气倒是很大!”

“回沈公子,那位是郑总管,是内侍省特意派来伺候娘娘的。”月儿道。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侧殿门口,月儿推开殿门,微笑道:“沈公子,您先在此处歇着,需要什么,就吩咐她们,奴婢还要向皇后娘娘复命,就先告退了!”。

“有劳了!”沈熠看了看侍奉在侧殿门口的宫娥,走了进去。

此处远没有正殿那般奢华,一应陈设也少得可怜,一眼望去,正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上面陈设着文房四宝;左侧是一个书架,沈熠随手翻了翻,多是些腐儒的诗书文章,夹杂着数个版本的“女四书”。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再无他物。

前世的沈熠好歹也是被高三“荼毒”过的文科生,工作后又时常泡在图书馆看书,自然瞧不上这些腐儒写的东西;再加上长在红旗下,接受了新思想的熏陶,对所谓的“女德教育”向来嗤之以鼻。因而看到眼前的这些“垃圾”,沈熠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便放回原位。

等待总是漫长而无聊的,沈熠对此深有感触。此刻的他正坐在桌子前发呆,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现实逐渐碰撞起来,一会儿想起前世投身行伍时的自己,一会儿又想起求职时四处碰壁的自己;一会儿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陌生世界的人,一会儿又想到自己快要成亲了却还没见过未来的妻子……种种情绪交杂之下,他突然很想写些东西来抒发自己的心情。

片刻后,沈熠铺开纸张,拿起桌上的毛笔,前世背过的诸多先贤哲人的名句一一浮现于纸上:“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此身如传舍,何处是吾乡”“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渐渐地,沈熠越写越多,桌上的纸都写满了。他像是得到了解脱,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过了片刻,睡得迷糊的沈熠好像听到了一个女子的轻呼声。他急忙起身,不料椅子一晃,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

“咯咯咯……”一阵清脆的笑声从门口处传来。

此时已经入夜,烛影闪烁下,只见一名青衣女子抿着嘴,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斜眼瞅着沈熠。

沈熠抬眼看去,只见这女子年约十七岁,身形苗条,肤色胜雪,双眉如画,星眼似波。笑起来时,颊边梨涡微现,说不尽的娇俏可爱。一头秀发梳成垂鬟分肖髻,用一根金色丝带轻轻挽住,上面簪着一支碧玉簪子。

沈熠从未见过这般美貌的女子,不禁看得呆了。

那女子像是感受到了沈熠炽热的目光,轻哼了一声,走向一旁的书架,随便拿了本书,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

沈熠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礼,忙整理好衣冠,走向那女子,躬身道:“在下失礼,还请恕罪!”

“无妨!”那女子轻声道,声音很是清冷,手里依旧翻着书。

沈熠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只得退回原地。


过了一会儿,那女子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在后宫?”

沈熠也没想到那女子会跟自己搭话,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那女子又一次问起,方才道:“在下沈熠,奉旨随家母入宫觐见!”

那女子闻言,愣了愣神,又瞥见沈熠腰间的蟠龙玉佩,于是道:“原来是你!”

“欸?”沈熠有些迷糊。他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女子,可听这女子的语气,像是知道自己一般,于是问道,“这位姑娘,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那女子的语气依旧听不出悲喜。

“请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是……”沈熠迟疑地问道。

那女子也不回答,起身把手中的书放回书架,似乎有些意兴索然。

殿中的两人顿时都沉默了,一时间很是尴尬。终于,还是沈熠忍不住率先开口:“这位姑娘,你既然能随意进出这里,想来也是皇后宫里的人,在下想向你打听一件事,还请告知!”

那女子瞥了沈熠一眼,道:“何事?”

“不知姑娘可曾认识或是见过九公主?”沈熠道。自从他接到赐婚圣旨,他就很想找个熟悉九公主的人打听一下消息。

“为什么要问?”那女子并没有直接回答沈熠的问题。

沈熠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沉吟了片刻方道:“实不相瞒,在下与九公主有婚约在身,但却从未见过,也不知九公主性情如何,因此便想先打听一下。”

“那你是怎么想的?”那女子反问道。

“什么?”沈熠有些不明白那女子的意思。

“我是说,你对这桩婚事怎么看?”那女子道。

“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沈熠道,“只是委屈了九公主!

“何意?”那女子眉头一挑,追问道。

沈熠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于是低声道:“一个好好的皇家公主,结果成了成全陛下与镇国侯府君臣之情的筹码,能不是受委屈吗?”

那女子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冷笑道:“亏得他还以为自己的手段高明!”

沈熠没有接话,反而道:“在下已经回答了姑娘的问题,现在轮到姑娘告知在下九公主的事情了。”

“你想知道什么?”那女子道。

“很多啊,比如说长得怎样,脾气如何,喜欢什么样的人?”沈熠随口道,他需要结合多方面的信息对九公主做一个简单的侧写。

“长得很丑,脾气很差,没喜欢的人!”那女子道,“再说了,你不是说这桩婚事就是一场交易吗,干嘛问这么清楚?”

沈熠顿时语结,这女子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打乱了他的思路,于是苦笑道:“话虽如此,可在下总不能和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稀里糊涂地成亲啊,多少还是要了解一些的!”

“说的也有些道理!”那女子点头道。

这时,月儿在门外道:“沈公子,皇后娘娘有请!”

沈熠知道皇后那边的谈话结束了,自己也该出宫了。只是没从那女子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觉得很是遗憾,但自己也不能在此迁延,只能朝着殿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沈熠突然转身,对着那女子道:“这里的书甚是无趣,下次有机会,我给你带本好书!”

那女子看了看沈熠,微笑道:“好!”。

正阳宫中,皇后依旧端坐于榻上,审视着站在阶下的沈熠,略带玩味地说道:“沈熠,本宫听沈夫人说,你会做什么‘生日蛋糕’,恰好下个月初六是本宫的生辰,就罚你给本宫也做一份,以谢今日驾前失仪之罪,你可愿意?”

沈熠看了看沈母,见她用眼神示意,忙躬身道:“草民遵旨!谢皇后娘娘!”

“甚好!月儿,送他们出宫!”皇后随即下了逐客令。

看着沈母二人离去的背影,皇后心里不禁有些酸楚,不由得默默落泪。

“启禀娘娘,九公主殿下请见!”月儿回禀道。

皇后忙扯出袖间的手帕,快速擦了擦眼泪,这才道:“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一名青衣女子走了进来,躬身拜道:“小九参见母后!”仔细一瞧,这女子正是刚才在侧殿与沈熠说话的人。

“平身!”皇后虚扶了一下,“快过来坐!”

“谢母后!”九公主道。

“你的婚事……”皇后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开口。

“母后放心,小九明白的。”九公主道。

“见过沈熠了吧,觉得如何?”皇后突然开口问道。

九公主一怔,随即明白这是皇后故意让她先见见自己未来的驸马,于是道:“回母后,还好!人很聪明,长得还算干净,诗写得也不错,就是有点呆。”

“哦?他还会写诗?”皇后很是不信。她曾派人调查过沈熠,从未收到过沈熠会写诗的消息,因而听到九公主的话,好奇心瞬间就被勾起来了。

“是啊,母后,您请看这个!”九公主见皇后有些怀疑,于是从怀中掏出来一沓纸来。

皇后接过一看,只见上面东倒西歪地写着一些诗句,既有表达投身报国的热情,又有对未来人生的希望;既有吐露漂泊他乡、孤独无依的落寞,又有对未来生活的殷殷期盼……

“小九,这些东西哪来的?”皇后惊讶极了。

“回母后,是我在侧殿的书桌上捡的,应该就是沈熠写的。”九公主笑道,“我到侧殿的时候,他好像已经写完了,正在呼呼大睡呢。听到我的动静,起身时还摔了一跤呢。后来月儿来传话,他就急匆匆地走了,这些东西就落下了,然后就被我收了起来。”

皇后闻言,心里大喜,握着九公主的手道:“真是上天开眼了!原以为下嫁给这小子会委屈了你,没想到他还有这等文采,日后定会有大前程,就是这字差了些!这小子本宫也瞧过了,虽然规矩差了点,但好在孝顺。刚才沈柳氏还跟本宫说,这小子给她做了一个什么‘生日蛋糕’来祝寿呢。再加上沈柳氏为人良善,你嫁过去之后,应该会无碍的。”

“小九明白!”九公主低声道。

皇后看着温婉懂事的九公主,有些苦涩地道:“这些年来,母后身边只有你和老四两个孩子。没想到,一晃十八年过去了,连你也要成家了!要是你大哥还在的话,见到你成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说到此处,皇后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些年她也看明白了,皇帝根本不在乎这个女儿。在这宫墙深处,向来不缺见风使舵的人,若你不受皇帝的重视,就连太监和宫女也会给你使脸色。

“母后,您别伤心了!大皇兄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不愿看到您这样!”九公主劝慰道。

这些年来,九公主不止一次地见到皇后如此模样,心里也是有些泛酸。她清楚地记得,大皇子不仅生得器宇轩昂,而且能文能武,对待兄弟姐妹也非常和气,朝野上下一度认为他是命定的太子人选。可谁知,一场突如其来的宫中疫病,竟让大皇子丢了性命,而皇后也从那时起,经常以泪洗面。

“母后知道。”皇后擦了擦眼泪,抚摸着九公主的脸庞,心里一阵阵地泛酸,哑声道:“母后虽说是一国之母,可如今,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你大哥早些年不幸早薨,你四哥前两年也去北境监军了,母后身边就只有你陪着,可如今,连你也要出嫁了……”

九公主闻言,心里也有些酸楚,握着皇后的手,沉声道:“小九自小便没有母妃照拂,这些年来,若不是母后和两位皇兄庇佑,儿臣怕是早就没了。”

皇后一怔,随即道:“你都知道了?”

九公主点了点头,语气很是苦涩:“宫里上下十万人口,多少都会听到的。母后不计较当年之事,将小九抚养长大,小九铭感五内,在此叩谢母后的养育之恩!”说着,便给皇后磕了三个响头。

“傻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快起来!”皇后急忙扶起九公主,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从右手上褪下一只白玉镯子来,小心地给九公主戴上,“这是母后入宫时,我的母亲给我的。现在母后把它送给你,希望你日后一切顺利,生活美满!”

“小九多谢母后!”九公主感激道。

“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皇后摸了摸九公主的头,慈爱地说道,然后把那一沓诗句交到九公主手中,“这些东西你也带回去吧!”

“是,母后!那小九就先告退了,母后也早些歇息!”九公主施礼拜别,退出了正阳宫,径直回了自己的悭德殿。

另一边,刚出宫门的沈熠就忍不住问道:“娘,您跟皇后娘娘都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么长时间?”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你和九公主的婚事罢了!”沈母没好气地说,径自登上了马车。

“是吗?聊婚事怎么还说到生日蛋糕上面去了?”沈熠一脸的不相信。

沈母瞅了眼沈熠,笑了笑,知道瞒不过,这才细说起来。

原来,皇后未及笄前,与沈母乃是手帕之交,两人住在同一个巷子,关系又极好,时常会说些亲密话。但自从皇后入宫后,一来宫墙深深,二来为了避嫌,两人的走动渐渐少了。此番若不是因为沈熠的婚事,皇后与沈母怕是也很难有机会深谈。因而一说起话来,一时竟忘了时间。

听完沈母的话,沈熠不由得感到唏嘘,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没想到,就连皇后也不例外。不过,一想到刚才进宫时皇后的模样,沈熠很是不满地说道:“娘,您说皇后娘娘刚才是不是故意消遣我?”

沈母自然明白沈熠的意思,郑重地说道:“孩子,你记住了,皇家有皇家的规矩和礼节,不会因私情而废。你日后也是要入朝为官的,可万万莫要忽视了!”

沈熠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自从得知要成为九公主的驸马之后,就仔细查阅了相关的资料。依盛律,盛朝的驸马婚后要接任宗正少卿一职。虽然平时不用点卯,但每逢大朝会,还是要入宫见驾的;一旦失礼,轻者便有御史参奏,重者则会下狱惩办。沈熠可不想沾上这种麻烦。

“娘,孩儿有件事想问问您!”犹豫了许久,沈熠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何事?”沈母也有些疑惑,这孩子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沈熠便将自己在侧殿遇到那青衣女子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问道:“娘,您说那姑娘究竟是什么人?看她穿的衣服,倒像是个小宫娥,可她的气质却很独特,而且身上有股子贵气。”

沈母自然知道沈熠说的是谁,她之前跟皇后聊天的时候,皇后就跟她说过让九公主私下先见见沈熠一事。沈母也明白皇后的心思,他们都是母亲,对于她们而言,两个孩子一个是亲生的,另一个胜似亲生的。这样两个素未谋面的人,突然要成亲了,如果不提前接触一下,匆匆成亲之后,只怕会有很多的麻烦。

“熠儿,你觉得那女子怎么样,比如长相、性格之类的?”沈母道。

沈熠也没思考话中的意思,直接说道:“长得很漂亮;性格嘛,感觉有点怪,不怎么爱说话!”

“那如果九公主似她一般,你满意这桩婚事吗?”沈母故意问道。

“那当然了!”沈熠也不细想,直接回道。

沈母闻言,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然后闭上眼睛养神,也不管沈熠有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母子二人回到侯府时已近子时了,沈熠向沈母拜别后,这才晃晃悠悠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一进院门,阿财便迎了上来,躬身道:“少爷,您回来了!奴才这便锁门了?”

沈熠点点头,径直向卧房走去,折腾了一天,他实在有些累了,困意又抵挡不住了。

推开房门,只见芸儿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扶着脑袋,正在不停地打盹,桌上的蜡烛已然快燃尽了,想来这丫头已经等了好久。沈熠轻轻走过去,将芸儿拦腰抱起,走向床前。

就这么一折腾,芸儿立时醒了过来,看着面前的沈熠,满脸通红,低声道:“啊,少爷,您回来了,奴婢这就去给您打水洗漱。”

“不用麻烦了,我一会儿自己去。倒是你,怎么不到床上睡?”沈熠柔声道。

“奴婢要等少爷回来才能睡的。”芸儿的脑袋都快缩进衣服里了。

“乖丫头,我回来了,你快睡吧!”沈熠将芸儿放在床上,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芸儿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慌忙盖上被子,捂着脸,只露出半个脑袋,瓮声道:“少爷……”

沈熠忍不住笑了笑,转身出门,自去洗漱了。

不多时,沈熠洗漱完毕,穿着睡衣进了卧室。只见芸儿早已换了衣服,站在床前,似乎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不是让你先睡吗?怎么又下地了?”沈熠疑惑道。

“少爷,奴婢还是睡外间吧!”芸儿低着头,忐忑不安地道。对于她而言,自从被派来侍奉沈熠开始,她就明白自己日后会成为沈熠的通房丫鬟,也做好了准备,但这只能在正室入门之后。尤其是如今沈熠与九公主有了婚约,就更要注意了。

沈熠略一思考,便明白这丫头可能误会了什么。他虽然也喜欢芸儿,但一来这丫头现在年纪太小,二来他也不喜欢强迫别人。因此,在没有水到渠成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做出格的事情的。

“乖丫头,放心吧,少爷我自制力很强的。”沈熠坏笑道。说着,自顾自地走向床前,躺了上去。

芸儿脸一红,又害羞又感激。她也明白了沈熠的话,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吹熄了蜡烛,摸黑爬到了床上。

沈熠见状,心里虽将这该死的封建社会骂了千万遍,反手却将芸儿揽入怀中,柔声道:“别乱动,快睡吧!”

芸儿也不挣扎,任由沈熠抱着,渐入梦乡。

翌日清晨,睡梦中的沈熠被外间传来的说话声吵醒了。自从魂穿之后,他的睡眠就很浅,稍有动静便会醒来。

“乖丫头……”沈熠意识模糊地喊了一声。

“在,少爷!”芸儿急忙走了进来,“少爷这是要起了吗?”

“外面什么事儿?”沈熠问道。

“回少爷,明月郡主请四小姐中午过府听曲儿,老夫人派人过来传话,想让您送一程。”芸儿乖巧地答道。

沈熠想了想,便明白了沈母的心思。

原来这几天,沈母见沈熠和沈煖的关系逐渐缓和了,于是想再找个机会,让他们兄妹的关系进一步缓和。今天正好有一个让他们兄妹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沈母自然不愿意错过。

芸儿见沈熠不说话,以为他不想去,于是道:“少爷要是不想去的话,奴婢这就去回复老夫人。”

“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就走一趟吧。你也去!”沈熠道,“我再睡会儿,你一会儿再叫我!”

芸儿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沈熠被芸儿从被窝中拖了起来。

“少爷,该起床了。”芸儿道。

“乖丫头,你这可就不乖了!”沈熠一脸无奈地说。

“嘻嘻,少爷,从府里去凌亲王府至少要半个时辰,你再不起床,四小姐可就要迟到了!”芸儿笑道,“对了,老夫人说让您去她那儿吃午饭,然后与四小姐一起出发!”

“好!”沈熠闭着眼睛,任由芸儿给他穿衣梳洗。待收拾好后,这才去了沈母的院子。

“是熠儿吗,快进来!”刚走到膳厅门口,就听见沈母慈爱的声音。

“孩儿给娘请安!”沈熠行了早安礼,转头看向一旁的沈煖,柔声道:“煖儿早!”

“三哥早!”小可怜沈煖的声音小到了极点。

“好了,快坐下吃饭吧!待会儿还要去凌亲王府呢,可别让明月郡主等急了!”沈母道。

沈熠拉着芸儿坐在沈母左边,沈煖坐在则坐在沈母右边,主仆四人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

待众人吃完饭,已经巳时了。

侯府门口,沈母命人把带给明月郡主的礼物装上马车,然后郑重地对沈熠道:“熠儿,路上照顾好你妹妹,千万别出了岔子。对了,这些钱你拿着,等煖儿进了王府后,你就随便转转,想买什么就去买。晚上把你妹妹安全地带回来就行!”

沈熠看了看手中厚厚一沓的银票,拍了拍胸脯道:“请娘放心,孩儿一定照顾好煖儿。至于这银票,孩儿一定会花完!”

沈母没好气地看了看沈熠,笑骂道:“快点走吧,别贫了!”

马车上,沈熠看着坐在角落里局促不安的沈煖,感觉有些头大。真不知道宿主到底以前有多可恨,把这么一个小姑娘吓到如此模样。思索再三,沈熠决定打破僵局,岂知他的手刚伸出来,莲儿就急了。

“三少爷,不许欺负小姐!”莲儿红着脸道。

“莲儿……”沈煖忙劝道。

沈熠苦笑一声,看向沈煖,柔声道:“煖儿,以前的事是三哥不对,三哥向你道歉了!三哥今天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欺负你了,芸儿和你这丫头今天都做个见证!你原谅三哥好不好?”

沈煖想起临走前沈母告诉她“你三哥已经重新做人”了的话,机械般地点了点头。

沈熠大喜,忍不住摸了摸沈煖的小脑袋,又觉得自己的道歉没诚意,便从怀中掏出沈母给的银票,分了一半递给沈煖。

“煖儿,这些银票给你,算是三哥的诚意!”沈熠很大方地说道。

沈煖手足无措地看着沈熠,又看了看芸儿,不知该怎么办。

懂事的芸儿将银票接过,放到莲儿手中,轻笑道:“四小姐,这银票您就收下吧,少爷是真心向您道歉的;您要是不收下,少爷定会以为你还没有原谅他!”

沈熠也忙点头道:“对,对!”

小沈煖这才放下心来,轻声道:“谢谢三哥!”

芸儿见状,眼神示意莲儿去车厢外面。莲儿也马上会意,急忙跟上,车厢内顿时只剩下沈熠兄妹俩。

“煖儿……”沈熠率先开口。

“三哥……”内向的沈煖也僵住了。

最终还是沈熠反应敏捷,立马转换话题,自顾自地说道:“我加冠那天,不小心摔伤了脑袋,醒来时你和娘一同来看我。那时候我就想跟你好好道个歉,毕竟以前那么对你……”

沈煖闻言,低声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自小便没了娘,这些年来……”

沈熠自然明白后面的话,郑重其事地道:“煖儿,你记住了,不管是爹娘,还是大哥、二哥和我,在我们心里,你就是我们沈家的嫡女。因此,你千万不要感到自卑,这样只会让别人得寸进尺。以后不管是谁,只要敢欺负你,你就跟他争;要是争不过,你就告诉三哥,三哥给你出头;就算三哥解决不了,不还有父亲和两个哥哥嘛。你要告诉所有人,我们沈家的女儿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听到这番话,沈煖突然红了眼睛。这个小时候总喜欢欺负她的三哥,生平第一次跟她说这种贴心的话。过了许久,沈煖终于开口:“谢谢三哥!”

“我们是兄妹,不必说这种见外的话。”沈熠揉了揉沈煖的头发,突然道,“忘了告诉你了,那天欺负你的那个疯女人,已经没机会再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了。你要是被我欺负了,那是我们兄妹间的事,三哥给你磕头赔罪都可以;可要是外人敢欺负你,那可就怪不得三哥心狠手辣了!”

沈煖闻言一怔,半天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明白沈熠说的是七天前的事,不禁有些担忧,道:“三哥,不会给你惹麻烦吧?”

沈熠信心满满地说道:“不会,没人知道是我;更何况,我给她下的药,这世上没人能解得了。”

可即便如此,一想起七天前发生的事,沈熠还是恨得牙痒痒。

那天,沈煖受邀参加茶会。中途,有人提议作诗以庆。沈煖本就有“京都小才女”之称,理所当然地拔得了头筹。不想却遭到了户部尚书王衡之女的嫉妒,当场就发疯了,说“即便你沈煖的诗作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怎能比得上我。”沈煖本就因为自己庶出的身份而自卑,再加上这王氏女还有一个当皇妃的姑姑,向来跋扈惯了,她也不想招惹,只好忍气吞声,落寞地回了侯府。正好被刚从造纸坊回来的沈熠瞧见,于是派阿财去打听,这才得知了前因后果。

沈熠本就想找个机会好好地跟沈煖道个歉,以改变宿主之前给沈煖留下的坏印象,结果得知了此事,心里更加生气,于是决定给这王氏女来一招狠的。

沈熠自从魂穿之后,脑海中就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其中就包括一些特殊毒药的配方。于是他吩咐阿财去买了一大堆相关的药材,照着记忆中的方法配了出来。依这味药的毒性,只要王氏女喝了茶,三天之内必定瘫痪,且查不出任何原因。

随后,沈熠偷偷地找到侯府的护院总管周先生,把沈煖受欺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随后将这毒药给了周先生,拜托他盯着王氏女的动向,找机会将这药放在王氏女的茶水中。

周先生原是江湖游侠,一身武艺深不可测,但在一次与人搏命时遭人暗算,受了重伤,正好被前往东境平乱的老镇国公沈桐救了下来。

伤好之后,周先生便去找当时暗算他的人报仇,轻而易举地便灭了那人满门。大仇既报,周先生却突然想明白了,江湖仇杀本就是没有尽头的,只要人在江湖,纷争就永远不会停止。于是,周先生选择封剑退隐江湖,花了三年的时间,遍游盛朝的大好河山,见证了潮起潮落,目睹了云卷云舒,彼时的他只剩下最后一桩心愿,那就是报答沈桐的救命之恩。

可那时的沈桐正在东境佳灵关作战,由于敌军势众,且当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整个中军一时陷入困境。而为了一举消灭沈桐所部,敌军先后派遣三支援军参与围杀。局势危急之下,周先生选择独闯敌营,暗杀了前来支援的三位敌军主将。沈桐也因此成功突围,随后集合三军,大败敌军,此战也奠定了沈家在朝中的地位。

战后,沈桐原打算上书为周先生请功,却被周先生拒绝了。他本就因为厌倦了江湖纷争才决定退隐江湖,怎可能再与朝廷有所牵连。可沈桐却不愿周先生一身武艺白白浪费,多番请求之下,周先生终于退让了,答应只做沈桐的贴身护卫,但绝不入仕,沈桐无奈之下只好接受。此后,周先生多次从鬼门关前把沈桐救了回来,沈桐这才没有落得个“马革裹尸还”的结局。

再后来,沈桐谢世,周先生便隐居于镇国侯府,做了沈府的护院总管,一直到了今天。而这些,都是沈熠从宿主的记忆中得知的。


两天后,王氏女不出意外地瘫了。王尚书延请了京都诸多名医,甚至还有宫里的太医,都没有诊出个结果,最终只当是“天妒红颜”,听天由命了。得知消息的沈熠,简直比中了一千万大奖还开心!

没过多时,马车已经到了凌亲王府门口。明月郡主的贴身丫鬟彩云早已在门口候着了,见到镇国侯府的马车到来,急忙迎了上来。

芸儿和莲儿率先下车,沈熠紧跟其后。

“小心点!”沈熠小心地扶着沈煖,仿佛他才是伺候沈煖的下人,直把一旁的芸儿两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嗯。”沈煖的脸上满是笑容。

“沈小姐,我家郡主命奴婢在此恭候多时了,请随奴婢入府!”见沈煖下了马车,彩云忙走上前施礼道。

“有劳彩云姑娘了!”沈煖点头道,又吩咐莲儿带上给明月郡主备的礼物。

莲儿应了一声,从马车上将礼物拿了下来。

“煖儿,那你好好玩儿,我和芸儿先到处转转,晚上再来接你!”沈熠摸了摸沈煖的小脑袋,微笑道。

“知道了,三哥!那我先进去了!”沈煖乖巧地答道。

“嗯,去吧!”沈熠挥挥手,目送沈煖进了王府,这才带着芸儿去了闹市。

这是沈熠魂穿之后第一次出门,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古代的闹市,故而对所有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感到好奇。这家店看看,那家店逛逛,完全是没见过世面的一个土包子。

“少爷,奴婢实在吃不下了!”芸儿哭丧着脸说道。

沈熠打了一个饱嗝以示赞同,这会儿的他急需消消食:“走,我们听书去!”

两人走进一家装潢相当豪华的茶馆,选了一间位置极佳的包厢,吩咐茶博士煮一壶好茶,这才悠哉悠哉地坐下听书。

说书先生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此刻正在眉飞色舞地讲着老镇国公沈桐以一万骑兵平定东境五万叛军的事,有的细节简直如亲眼所见一般。沈熠听得兴致勃勃,对自己的这个便宜爷爷深感钦佩,正准备打赏一二。

岂料台下突然站起来一个锦衣男子,嘲讽道:“老东西,你少吹牛了。沈桐要真有那么厉害,怎么会被敌军围在佳灵关半个月之久?”

沈熠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一者,沈桐是一名真正的军人,他把一生都奉献给了盛朝,死后怎能受人侮辱;二者,沈桐毕竟是他名义上的祖父,绝不能坐视不管;三者,前世的他也曾投身行伍,对于军队有很深的感情。

正当他准备反驳之时,只见那位说书先生忽地站了起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上的醒木,怒气冲天地道:“无知小儿,镇国公是何等英雄,岂是你能评判的!他老人家虽然陷入重围,可他仍旧奋勇杀敌、勇敢突围,率领将士们一举歼灭敌军。如此铁骨铮铮的军人,岂能由你如此侮辱?”

那锦衣公子被抢白了一场,半天说不出话来,愤愤地甩了甩衣袖,在众人的骂声中离开了茶馆。

包厢中的沈熠闻言十分高兴,觉得那说书先生着实不错,当场打赏了一百两银票给他。这让茶馆众人大吃一惊,毕竟在这种地方,消费满二十两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更何况一百两。茶馆老板立马带着那说书先生,笑眯眯地叩响了沈熠所在的房门,想见见这位出手阔绰的主儿。

“少爷,有人求见!”芸儿道。

“让他进来吧!”沈熠道。他喝了一口茶博士刚煮好的茶,刚才还大好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小的刘郁,是这家裕和茶馆的老板,给这位公子见礼了!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刘郁躬身道。

“刘老板,你家的茶怎么也是咸的?”沈熠有些疑惑地问道。

自从沈熠来到盛朝之后,喝的茶都很咸,起先他以为这是侯府的独特饮法,喝了一次便开始喝白开水了。可今天喝了裕和茶馆的茶,竟然也是咸的,这让他不由得怀疑,难道这个世界的人都喜欢喝这种茶吗?

刘郁没明白沈熠的意思,答道:“茶不都这样吗?”

“是吗?那你跟我仔细说说,你这茶叶是哪来的?这茶又是怎么煮的?”沈熠有些好奇。他那会儿净关注楼下的争论了,完全没注意这茶怎么煮的。

刘郁也是个人精,立马笑着介绍道:“回公子,小店的茶叶都是从江南泻阳山采来的。茶叶采回来后,茶师们要历经采、蒸、捣、拍、焙、穿、封七道工序将其制成茶饼保存起来。煮茶前,茶博士要先将茶饼进行烘烤,以驱除茶饼中的湿气,此谓之‘炙’;待到茶饼变软及散发出香气时,便用布包起来,以防茶叶的香气散失,此谓之‘贮’;待茶饼冷却后将其敲碎,用茶碾子反复研磨,此谓之‘碾’;最后用茶罗子将碾碎后的茶叶筛出细末,此谓之‘罗’。经过这四道工序,就可以煮茶了!”

“在煮茶时要特别注意水的动静。当出现细小的如鱼眼一样的水泡并伴有微响时,便要根据水量加入适量的盐巴调味,此乃‘一沸’;当水泡如涌泉连珠时,要先舀出一瓢水备用,然后用竹夹在水中搅动以形成水涡,最后将茶末投入水涡中心,再次搅动,此乃‘二沸’;等水面翻腾并生成水沫时,要将原先舀出的水倒回,使开水停沸,生成茶沫,然后将茶沫上形成的似云母般的一层水膜去掉,此乃‘三沸’。到了此时,一锅简单的茶汤便算煮好了。喝的时候,只要将煮好的茶汤舀进碗里即可。”

听完刘老板的解释,沈熠方才明白,盛朝的茶之所以如此咸,主要是因为这个时代的茶都是蒸青团茶。人们喝茶时会在其中放一些盐,有时候也会放入葱、姜、花椒、红枣、桂皮、橘皮、薄荷叶等,此谓之“茶羮”。但这种茶让喝惯了现代炒茶的沈熠很难习惯,他很想在这个时代发展炒茶。

念头一起,沈熠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炒茶法”的具体步骤,这让他又惊又喜:惊的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喜的是他发现自己魂穿后,只要心中产生某个念头,脑海中就会出现对应的方法。这让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少爷,您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来了,笑得这么开心。”芸儿好奇地问道。

“哈哈哈,少爷我要发财了!”沈熠内心狂喜,直接将芸儿抱了起来。

不明就里的芸儿被沈熠这一突然的举动吓得大叫起来,顿时吸引了包厢中众人的目光,这让本就害羞的芸儿更加羞臊,一张脸红得跟熟透了的苹果似的。

“少爷……”芸儿低声道。

回过神来的沈熠将芸儿放了下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有点太激动,一时间忘了!大家都当没看见啊,不然我家丫头又要害羞了。”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刘老板,多谢你的解释,在下受教了!”沈熠道,然后看了看刘老板身后的说书先生,笑道,“老先生,您的书说得很好,在下非常喜欢!”

“公子谬赞了!”说书先生道,“老头子多谢公子打赏!”

“不必客气!”沈熠摆摆手道,“在下还想和先生多聊几句,不知先生是否愿意?”

说书先生有些为难地看向刘老板,沈熠也盯着刘老板。

刘老板见状,急忙道:“无妨,杨老头,你就和这位公子聊聊吧,今天的工钱一分不会少你的!”

“多谢!”说书先生见刘老板同意了,他也就放心了,又拱手向沈熠道:“叨扰公子了!”

“先生客气了!”沈熠笑道,又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刘老板,这是另一份听书的赏钱!”

刘老板拿过桌上的银票,谄笑道:“多谢公子!若是没其他事儿,小的便退下了!”

沈熠点点头表示同意。这时,包厢内就剩下沈熠、芸儿和说书先生三人了。

“这位先生,在下镇国侯府沈熠,多谢先生刚才维护先祖父的声誉!”沈熠整了整衣服,躬身向说书先生道。

说书先生吃了一惊,没想到面前的人竟是老镇国公的孙子,这让他一时间连说话也有些结巴:“你……你……所言当真?”

“当真!”沈熠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还请赐教!”

“在下杨参,见过公子。”说书先生也施了一礼。

“杨先生,在下刚才听您讲述先祖父率军平叛的故事,有些细节讲得跟亲身经历的一样,难道先生之前投过军?或者说是先祖父的部下?”沈熠问道。

“公子聪慧!”杨参道,“实不相瞒,老头子本是镇国公麾下的录事参军,跟着镇国公也经历过几场大战。后来,老头子左腿负了伤,就退伍了。”

“那您怎么会在这茶馆说书?”沈熠追问道。以他对沈桐的认知,他不相信沈桐会不理这些受伤将士退伍后的事。

“此事说来话长!”说书先生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悲戚地道:“本来镇国公特许老头子继续留在府里,但当时朝廷下旨说,为了让受伤将士安度余生,将安排我等回乡养老,并以家为单位分发田地、耕牛和月俸。老头子心想这倒是一桩好事,于是就回去了。岂料第二年,官府就宣布田地和耕牛要开始收钱了,月俸也要停发。老头子迫于生计,无奈之下,才做了这说书先生。”

“那您怎么没回府里呢?”沈熠追问道,“要是您回来,先祖父一定会很开心的!”

“老头子已经是个废人了,何必再给镇国公添乱呢!”杨参道,“再说了,老头子还有一张嘴,养活自己不成问题的!”

“那您现在一个月能赚多少银子?”沈熠对于“养活自己”的说法有些怀疑。

“刘老板是个好心人,老头子一个月能挣八两银子!”杨参道。他的语气充满了欣慰,可沈熠的心里却有些泛酸。盛朝不知道有多少像杨参这样的人,他们为了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临了却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想到此处,沈熠又悲又怒:悲的是这些一生保家卫国的将士们退伍后的生活竟如此窘迫,怒的是朝廷对待这些有功之人竟如此凉薄,他们在战场上哪个不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可在退伍后竟然连最基本的温饱问题都无法保证。这一刻,沈熠暗暗下定决心,必须要为这些人做点什么,不仅是为了平一平自己心中的那股愤懑之气,更是想尽自己的努力,让这个世界不再那么冷冰冰的。

“公子,若是没有其他事,老头子便继续去说书了。”杨参起身道。

沈熠沉默地点了点头。

正当杨参走到门口的时候,沈熠却突然说道:“杨先生,不知您是否愿意来侯府的茶楼说书呢?”

杨参脚下一停,回过头来,笑道:“多谢公子好意,但刘老板待老头子不薄,因此……”

“是在下唐突了,先生见谅!”沈熠拱手道。

“公子客气了。”杨参顿了顿道,“不过,若是公子需要说书的,老头子倒是可以偶尔去一趟。当然了,老头子还可以介绍其他人给公子!”

“好!那在下先谢过先生了!”沈熠道。

杨参也不多话,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包厢。


“乖丫头,我们也走吧!”杨参走后,沈熠也不想多待了。自从听了杨参的话,得知了这些将士们退伍后的生活,沈熠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此刻的他很想找沈母谈谈。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先去凌亲王府接沈煖。

“好的,少爷!”芸儿也看出来沈熠这会儿心情不好,乖巧地答道。

但此时时间尚早,沈熠打算再转转,于是带着芸儿在街上闲逛。

“欸,这是卖衣服的地方吗?”沈熠指着路边一间名为“百衣阁”的店铺问道。

“是啊,少爷!这家店是专卖女子成衣的,在京都极具盛名,好多权贵世家或大户人家的女眷都会来这里选衣服,就连老夫人和四小姐也在这里买过!”芸儿道。

“女装店?”沈熠突然来了兴致。前世的他到死都没去过女装店,这次非得长长“见识”不可。

“走,进去看看!”沈熠看了一眼芸儿,心里顿时有了想法。

一进铺子,沈熠就被眼前五颜六色的衣服迷花了眼。一时间竟辨不清方向,幸好有侍者过来解围。

“小女子红英,见过这位公子,请问您是要为这位姑娘买成衣吗?”红英热情地问道。

“嗯。”沈熠含糊地点了点头。

红英闻言,忙招呼另一名侍者带着芸儿去挑衣服,而她则带着沈熠去后堂休息。

“公子莫怪!敝店规矩:‘若是女客独自前来,便任由客人挑选;若是有男客陪同,便请男客去后堂等候。’还请公子见谅!”红英道。

沈熠自然明白这样做的目的,也不多话,吩咐芸儿给沈母、沈煖和她自己仔细挑选几件衣服,这才跟着侍者甲去了后堂。

半个时辰后,芸儿捧着几件成衣来到后堂,说是已经选好了。沈熠早就等不及了,忙叫芸儿打开看看。

芸儿给沈母和沈煖各选了三件绸衣,只给自己选了一件棉衣。沈熠却不满意,叫来侍者,让给芸儿也挑两件绸衣,又把棉衣给退了,这才付了款,带着衣服朝凌亲王府走去。

在盛朝,下人本是没有资格穿绸衣的,家境稍好的,会给自家下人穿棉衣;家境一般的,则会给自家下人穿麻衣。但沈熠认为,芸儿作为自己的贴身丫鬟,吃穿用度必须是最好的,只要不触犯皇家忌讳,管其他人干什么。

申时末,沈熠带着芸儿再次来到凌亲王府门前,镇国侯府的马车已经候着了。

不多时,一众人吵吵嚷嚷地从凌亲王府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红色长衫的女子,旁边正是沈煖,其身后跟着一众丫鬟,莲儿和彩云也在其中。

沈煖早已瞧见在门口等待的沈熠,满脸笑意地朝沈熠走来:“三哥,等久了吧!”又向沈熠介绍身边的年轻女子:“这位是明月郡主!”

沈熠面色平静地朝明月郡主拱手道:“见过明月郡主!”

明月郡主审视着沈熠,像是想看出些什么来。她和沈煖乃是多年的闺中密友,自然知道沈熠以前的事儿。但今天却在和沈煖的交谈中得知,沈熠已经“痛改前非”,再加上彩云和莲儿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描述沈熠扶沈煖下马车时的样子,更加引起了她的好奇心,这才坚持要求送沈煖出府,想借机看看沈熠。

沈熠被明月郡主盯得发毛,撇了撇嘴道:“郡主有事儿赐教?”

明月郡主这才反应过来,忙道:“不敢,只是听煖儿提起了你,心里好奇,这才想仔细瞧瞧是何方神圣!”

沈熠自然听出来了明月郡主话中的嘲讽之意,却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可要让郡主失望了!”然后牵起沈煖的手,径直上了马车。

酉时中,沈熠等人终于回到了侯府。他拿上从百衣阁买的衣服,与沈煖一同去见了沈母。

“娘,这是孩儿和芸儿给您挑的衣服,您看看合不合身。”沈熠道,“还有给煖儿的!”

沈母伸手接过,脸上流露出无尽的笑意。这个儿子现在越来越懂事了,上能孝顺长辈,中能关心小妹,下能体恤下人,这正是沈母心目中她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那娘就谢谢熠儿的一番心意了!”沈母笑道。

“是孩儿借花献佛了!买衣服的钱,可都是娘给的!”沈熠道。

“那娘也开心!”沈母道,“煖儿,快谢谢你三哥!”

沈煖俏皮地向沈熠福了一福:“多谢三哥!”

沈熠摸了摸沈煖的小脑袋,温柔地说道:“不必客气!”

沈母见两人如此亲密,更加高兴了。

随后,兄妹二人又陪着沈母说了会儿话,沈煖表示有些累,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沈熠也吩咐芸儿先回去准备晚饭,自己还有事要和沈母讲。

“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沈母早就发现沈熠有些不对劲儿,又见沈熠把芸儿也支开了,于是问道。

沈熠沉默了片刻,随即道:“娘,您之前可曾听父亲说起过那些退伍的将士是如何生活的吗?”

“没有,而且这些事你爹也不会跟娘说的。”沈母摇了摇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沈熠这才把杨参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沈熠有些痛心地道:“娘,您说朝中那些人到底怎么想的?这些将士明明都是有功于社稷的,朝廷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待他们呢?”

沈母有些惊疑地看向沈熠,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熠见沈母不说话,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太激动了。方才那番话若是传了出去,定会被有心人大做文章,于是忙道:“娘,孩儿失言了,请娘恕罪!”

沈母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儿长大了,考虑的也不再只有自己了!”

沈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郑重地道:“娘,孩儿决定正式从商了!先开一家酒楼,主打火锅和炒菜;然后开一家茶楼,推广炒茶。”

“熠儿决定了就好,娘一定全力支持你!”沈母道,“火锅和炒菜娘都吃过,味道非常不错,若是问世的话,生意一定会不错;至于你说的那个‘炒茶’,娘从未听过,不好判断。罢了,既然你都提出来了,想来也有信心,就去做吧!”

言罢,沈母径直走进内室,拿来了一只锦盒,递给沈熠。沈熠打开一看,竟是两枚颜色相同、纹理各异的玉佩。

“娘,这是……”沈熠有些疑惑。

“这是掌管侯府产业的信物,纹着酒壶的是酒楼的,纹着茶叶的是茶楼的。”沈母道,“娘之前还担心自己年纪大了,府里的产业以后无人掌管,如今你有了经商的想法,娘今天就把它们都交给你了,你也不用再开店了!”

“孩儿多谢娘的信任!”沈熠起身行了一礼。

“傻孩子,你是娘的儿子,娘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沈母笑道,“酒楼的掌柜的原是你爹营中的钱粮官,名叫许沐,为人勤恳老实;茶楼的掌柜的是娘亲自栽培的,名叫常贵,这些年也还算本分。你拿着这两枚玉佩去接手,他们会好好配合你的!”

“孩儿明白了!”沈熠道。

有了沈母的赞助,再加上自己手中远超这个时代的各种发明,沈熠相信自己日后一定会成为盛朝第一商人。不过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先去户部办理过割手续,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经营这两座楼。而且,他要想办法搞到关于炒菜、火锅和炒茶专利凭证。作为一名现代人,沈熠深知专利的重要性。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芸儿那丫头估计也等着急了,你快回去吧!”沈母看了看屋外,已经入夜了!

“好的,娘,那您早些歇息吧!”沈熠道。

刚出沈母的院子,就见芸儿在外面等候。沈熠看了看这丫头,觉得很温暖。

“来了怎么不进去?”沈熠握住芸儿的手,只觉得有些冰凉。

“奴婢看您在和老夫人说话,没敢打扰!”芸儿低着头道。

“傻丫头,走吧,回去吃饭!”沈熠笑道。

回到院里,季婶早已备好了晚饭。一屉馒头,四个炒菜,一盆胡辣汤。这段时间她苦心钻研沈熠给的菜谱,终于有所成就。

主仆二人很快用完了晚饭,早有侍奉在外面的下人将碗筷收拾干净。

沈熠打了个饱嗝,带着芸儿钻进了书房,让芸儿替他研墨,他要将关于炒茶法的内容写出来,明天去茶楼可能会用到。

半炷香后,沈熠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大功告成!”

芸儿看着沈熠写的内容,不由得暗暗吃惊,她从未听说过“炒茶”,可自家少爷竟然能想出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好累啊!”沈熠长叹一声,有点乏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每当脑海中浮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时,身体就会很累,这可能也是金手指的弊端吧!正准备上床睡觉时,突然想起自己还答应给别人带本好书,便强打起精神来,开始回想自己前世看过的那些经典名著以及改编自它们的电视剧。他打算将书和剧结合起来,取其精华,从而编写出自己心目中更完美的书。最终,他选择了《红楼梦》!

一者,《红楼梦》描写了许多女子,她们性格各异,境遇不同,很有女性市场;二者,自打从沈母处听说了九公主的事,沈熠就觉得九公主和林妹妹的遭遇颇为相似,也想把这书当作礼物送给自己的“未婚妻”。正好下个月还要进宫,可以拜托皇后转交给九公主。只是如今时间比较紧张,就先写一部分吧!

主意一定,沈熠就轻松了下来,和芸儿玩闹了一会儿,便一起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沈熠便起床了,匆匆吃了早饭,便拿着沈母给的玉佩,带着芸儿往侯府名下的茶楼——茗香楼而去。

茗香楼位于御碑街,所处位置还算不错,东面与京都第一大街朝天街毗邻,西面是朝中勋贵云集所居的国公巷,南面则遍布许多文人才子饮酒作乐的场所,北面虽无街巷,可却能看见京都赫赫有名的玉带河,一到晚上,玉带河上的景色更美。

这御碑街原本是前朝一位侯爷的府邸,后来前朝灭亡,此处便荒废了。恰逢盛朝新立,百业待兴,太祖皇帝便把此处划为集市区,改名为“御碑街”,又明发谕旨,许诺此处商人十年内不纳税,并立碑以记,旨在恢复经济、稳定民生。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如今的御碑街早已变得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十家店铺,涵盖衣食住行等诸多方面。

半个时辰后,沈熠和芸儿终于到了茗香楼。

刚下马车,守在门口的侍者便将马车送往后院。沈熠暗暗点了点头,对此很是满意。他决定先了解一下这座茶楼的情况,如茶楼的布局、经营、服务等。因此,他也没表露身份,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两份茶点,又吩咐茶博士煮一壶茶。

此时时间尚早,来喝茶的人也不多,茶楼倒也显得清净。

“少爷,此处景色倒是不错,空气也好!”等待期间,芸儿将头伸出窗外,看了看外面,又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

“是吗?我也瞧瞧!”沈熠也学着芸儿的样子,趴在窗口。

不多时,茶博士已经将茶煮好了。沈熠尝了一口,果然和昨天在裕和茶馆喝的茶没什么区别,这更加坚定了他推广炒茶的想法。两世为人的他,已经预想到炒茶问世后对这个时代造成的巨大冲击,甚至有可能引领盛朝的茶界风潮。

念及此处,沈熠恨不得马上研究炒茶,不过在这之前,他还需要找一些茶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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