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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我榜上大款了

安徒小生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一朝穿越,竟然是前两世的她死后重生,这是她的前世,也是原主的重生!!温柔表哥替她保驾护航,腹黑王爷撩她心房,前世大渣男恶心想吐,这一世她竟然还想嫁给他,鸡皮疙瘩堪堪掉了一地。她家道中落,寄居于表哥家中,原以为人生细水长流能幸福美满,却不知一场天大阴谋让她身陷困境。她要逃!!!可男人怎会轻易放过她,无论她躲到哪,他照抓不误又将人给拎了回来。来来回回,他实在没了耐心,“你自诩机灵,怎么脑子如此不开窍,真以为逃的出本王的掌心么?”他嘴角噙出一丝笑,在她耳边蛊惑轻语,“你说,会不会本王太纵容你了,才将你养成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温热的鼻息弄的她脑袋发懵,一把将他推开,男人却早已识破她的伎俩,顺着动作猛地将她带入怀中,她咬牙切齿,“当初是你利用...

主角:祝佩雯,萧煜泽   更新:2023-03-23 17: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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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祝佩雯,萧煜泽的其他类型小说《穿越重生我榜上大款了》,由网络作家“安徒小生”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朝穿越,竟然是前两世的她死后重生,这是她的前世,也是原主的重生!!温柔表哥替她保驾护航,腹黑王爷撩她心房,前世大渣男恶心想吐,这一世她竟然还想嫁给他,鸡皮疙瘩堪堪掉了一地。她家道中落,寄居于表哥家中,原以为人生细水长流能幸福美满,却不知一场天大阴谋让她身陷困境。她要逃!!!可男人怎会轻易放过她,无论她躲到哪,他照抓不误又将人给拎了回来。来来回回,他实在没了耐心,“你自诩机灵,怎么脑子如此不开窍,真以为逃的出本王的掌心么?”他嘴角噙出一丝笑,在她耳边蛊惑轻语,“你说,会不会本王太纵容你了,才将你养成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温热的鼻息弄的她脑袋发懵,一把将他推开,男人却早已识破她的伎俩,顺着动作猛地将她带入怀中,她咬牙切齿,“当初是你利用...

《穿越重生我榜上大款了》精彩片段

“怎么,你是来杀我的?呵,也对,这事还得自己动手才放心,萧元瑞,我没想到你当真绝情到如此地步!”

瘫坐在地上的女子一声冷笑,秀丽的脸上泪水遍布,那双看着他的眸子还似从前那般柔情缱绻,却又夹杂着感伤愤恨。

她还记得,那夜,龙凤烛灼地满室喜庆通红,他用一檊镶金的喜称,掀起她的红盖头,紧握住她因羞怯而紧张到交握在一起的手,微微张合的薄唇在她脸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共结连理的誓言犹在耳畔。

哪怕到了如今,曾经的美好依然浮现眼前。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她扪心自问,终归是泣不成声。

“本王迫不得已,你的恩情此生难还,曾经都这般过来了,自然也不差如今一时,你就委屈一下,为了你夫君的宏图霸业,待你去了,我定为你建座皇陵,你永远都是本王明媒正娶的襄王正妃。”

面前的男子赤忱地看着他,神情恳切地蹲下来握住她的手,眼里的乞求让她心疼不已,似乎还是那个满心满眼迁就着她的襄郎。

她曾经天真到傻,只要他一句话,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他。他要兵马,要纳妾,要人脉,要天下,哪一件不是为他倾尽心力。

哪怕让她这个身为丞相的嫡女自降妃位,与开元大将军的庶女屈辱地平起平坐,她都依了,可谁又知道,他美人在怀,暗香销魂;她玉枕纱厨,夜凉初透。

皇位之争,结党群私,朝廷暗中波澜起伏险象环生,一片大乱。

开元大将军苏元许诺给他五十万兵马,只要能在登基大典时立苏楚楚为后,其子为太子。

可眼下苏楚楚并无所出,苏将军怕他日后反悔,不立他们苏家血脉为太子,便要他废了祝佩雯这个原配正妻。

苏楚楚心却更狠,为了自己坐到正宫位置,哄诱着萧元瑞下死手,她依偎在他怀中,柔声地说着花言巧语。

萧元瑞左右为难,他自然明白其背后定是苏元的意思,又怎会被一个妇人牵着鼻子走,不过思索片刻,当机立断做了选择。

祝佩雯没想到,他竟真得狠的下心来,这么多年了,她都没看透他啊,这个答案竟然是赔上了自己的命!

她只觉得喉咙里有些腥甜的味道在往上涌,肩膀微颤,整个人抖得如即将枯萎的黄叶,在空中摇摇欲坠。

“那治儿呢,他也是你的孩子,你是要将我们祝家都赶尽杀绝么!”

她愤怒地撕扯着嗓子,声嘶力竭,一双凌厉的眼睛刀子似的瞪着他。

不再似往日那般屈辱受气,只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本王自然没有那么狠心,我会把他过继给楚楚,她没有孩子,定会真心疼我们的孩儿。”

萧元瑞神色淡然,毫不在意,一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是那个贱人的意思还是你的?”

她哑着声质问,始终等不到他回话。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住了三年的府院,陈设华丽,上好的红花梨木桌耀地刺眼,外头吹进来一股凉风,她恍然经觉,眼下早已入秋了。

渐渐垂下眼睛,双眼如槁木,似是认命般,面上涕泗横流。

萧元瑞默不作声,负手立在身后,眼神倨傲地没有丝毫挽留。

她绝望地闭上眼,喉咙里的腥甜压不住,弯腰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带一丝温度。

“本王一言九鼎,等我登上皇位,治儿便是太子,皇后之位永不立他人,我自会好好护他,你便放心地去,也好早些让我安心。”

她的心骤然冰冷,一个死人做皇后……如今,他还要给她编织一个虚情假意的美梦吗?!

苏楚楚是种什么人,她比谁都要清楚!当年要不是他们苏家诬陷,与萧元瑞联手,想她祝家是如何风光,又何苦会落得这个下场……

是她这个不孝女,害了祝家所有,让父亲含恨九泉,死不瞑目……

眼里的泪止不住落下,她的心痛如刀绞。

况且她的治儿还这么小,不到两岁,做母亲的哪个能把自己的孩子放心交给别人,更何况是那个毒妇!

她微微闭了闭眼睛,感觉像是身处一块随时都要陷落的孤岛。

“萧元瑞,枉我对你一番痴心,到头来竟不过是个笑话,你如此不识好歹,利欲熏心,你不得好死!”

“本王给你时间考虑,自缢、毒酒,随你自便,该说的也都说了,你好好考虑吧,眼光放长远点,你明白本王的意思。”说完便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不带一丝温情,宛如当年纳妾之时。

她恨啊!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失去了一切,换来的又是什么!

自从苏楚楚嫁进来后,她跟萧元瑞心隔的越发疏远,早已没有当初的浓情蜜意,相敬如宾早就成了两人之间的常态,新人眉间笑,旧人于窗哭。

他对苏楚楚的宠爱府中皆知,知道她喜爱芍药,便重金从南夷求购,用渡船运来几车川赤芍药,从府大门口到苏楚楚的住院,摆满一路,但凡苏楚楚走过的地方,皆能看到一片绮丽景色;林南水患,皇帝命萧元瑞南下探查民情,苏楚楚想去南方看看,萧元瑞便只带她一人前往南下,回府后知她喜欢南边的吃食,便又请了三四个南边厨子到府里,专为苏楚楚一人……

这些事多得数不清,可最让自己难安心寒的是元月十五上元节,她在城西街边的梨花树下等了他半夜,就在她以为人不会来时,却亲眼看见他牵着苏楚楚的手在梨花树对面的铺子买糖人,一对俏生生的糖人握在他们手里,两人笑得那么开心,摊主夸他们郎才女貌,祝佩雯看得心如刀绞,她取下自己腰间的香囊扔在地上,走的毅然决然,泪水簌簌流下。

回到府后,她一连几天没跟萧元瑞说话,见着他也只躲得远远的,后来同他说起这事,又被他一句花言巧语带过,她又原谅了他。

回忆种种,原来已有先兆,她只恨自己这双“瞎”了的眼睛,若有来生,她只愿亲手斩了这孽缘……

祝佩雯抬起头,面前的两个宫人笔直地站在她跟前,恭敬地奉上手里的托盘,一边是盛满晶亮液体的银酒杯,一边是三尺白绫,她缓慢地站起了身……

子时,府内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丫头仆妇提着灯笼不断进出,老鸹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一老妈子赶着出来尖声喊道:“祝侧妃娘娘郁结于心,肺脉受损,病逝——”

一年后,早已登基的萧元瑞举行了封后大典,立苏楚楚为后,而不过才诞下不到月余的长子为当朝太子,而那不得宠的萧锦治,早就因风寒未得到及时诊治而身亡,一个不过才三岁的孩子,却未得到任何人的怜悯,只草草埋葬,连皇室族谱都未入,世人看了,谁不道一句绝情,却不想,这件事不过随着日经月久,早已烂死在宫墙之中,无声无息地随风飘逝……


渡阳街道落满大雪,行人熙熙攘攘,车辆络绎不绝,刚踏平的车轮印没过多久便又被大雪覆上。

祝佩雯心事重重地走在街上,眉头皱的生紧,穿着单薄大衣的她冻的直打哆嗦,缩了缩脖子,裹紧自己的围巾,努力睁开眼打起精神来。

几声汽笛猝不及防地在她耳边响起,如惊雷般,她被吓得呆立在原地,抬眼一看,才发现自己闯了红灯。

见她还不走开,司机不由得破口大骂,“他妈的,会不会走路啊!闪一边去,傻了啊!”

她这才回过神来,急忙退了回去。

司机又摁了摁喇叭,极为显示自己的不满,疾驰而去。

刚刚的确是有事分神了,她一想到堆成山海的工作,瞬间焦头烂额起来,哪还顾得上刚刚闯红灯的事。

“唉,还是早点回家,写完策划,明天……还要去见爷爷呢。”

她一想到这,脸上便流淌着笑意,眼里却染上一丝落寞,回家的步伐也轻快了起来。

夕阳余晖铺满地面,雪还在不停地下。

路边的一家古董店在一众的灯红酒绿中脱颖而出,她的视线很快集中,偏头望去。

只见古色古香的建筑与周围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融合在夕阳中,金色的光辉和古朴典雅的装修风格交相辉映,充满韵味。

“要不进去看看?”脑中的想法一闪而过。

她本来就是历史系的学生,对古物有着天生的兴趣,大大小小的博物馆她都去过不少,平常她走这条路时,没注意到这边竟新开了一家古董店。

推开那扇雕花镂空的红色木门,一缕幽香扑面而来。

香气在鼻端充斥,闻了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可久了却似雾气般浓浓包裹住她,心里渐泛起一阵恶心。

往里走了几步,只见里面漆黑暗影,阴森森地让人不敢靠近。

整个屋内空间不大,博古架排列整齐,上面摆满了奇珍异宝,可竟没有一件她能叫得上名的,不是她阅历浅薄,而是……这些从没在历史上记载过!

她不敢再往前走了,想要离开,却发现无法移动半步,身体僵硬在原地。

头昏昏沉沉,痛苦像藤蔓般缠住她的脑子,根本就来不及思考,似要炸裂,一段陌生的记忆生硬的往她脑里钻……

“小姐看来十分喜欢殿下送来的百沉香呢……听说这可是殿下亲自为小姐研制的,说是用一百种由鲜花制成的香料和朝露水熬制四百九十天,再送到金佛寺取檀香混磨,又放到佛祖的手中接受世人的虔诚朝拜四百九十天,才送到小姐手上的,全京城可就这一盒……”

一股莫名的声音不断在她脑里循环,她死死地捂住耳朵,片刻后,脑海中的声音才渐渐遥远虚浮。

她猛然睁眼,只见自己毫无察觉地摔倒在地。

所有的一切都不可思议起来……

她艰难从地上爬起,疯了似的冲向门口,脚却像灌了铅般沉重,恐惧支配着她的意识,竟连正常的思考都不能做到。

来回扫视一圈,刚进来的那个门竟不知何时已然关上,灯也幽幽地亮着,光晕一圈圈地落下来,她的呼吸越来越深,大脑就像被人用力扭紧,拨算盘的声音若有似无在这寂静的空间回响,搭配着她的心跳声,一、二、三……响如擂鼓。

店里好像有股奇怪的引力,暗中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

左手边的七层柜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给人来不及半点准备,中间的一只木匣露出微弱的金色光芒。

她竟鬼使神差的打开了匣子,一只黑色蝴蝶从里面飞出,扑腾着似墨砚一般黑的翅膀。

那红丝绒布上躺着一只簪子,小巧精致,簪头嵌着一朵金莲,其下吊缀着几串珍珠与晶石,交相辉映,簇拥在金莲之下。

店内的光晕此刻又柔和了下来,晕染在金簪上,更加夺目生辉。

算珠一上一下的声音错落有致,近地仿佛在耳畔呢喃,她眼里的瞳孔骤然紧缩,指甲生生地掐进肉里。

猛然回头——

只见一位俊逸的年轻人站在她身后,带着礼貌的笑容,离她仅有一尺距离,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却配了双旧式布鞋,一副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身材瘦弱。

她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只觉得这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还好,终于也见到了个活人,她的心渐渐放松下来,却又时刻保持警惕。

“你好,请问您知道怎么出去吗?”

她实在不想待了,从进来一直到现在,店里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她现在一看到个活人站在她面前,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不是。”男子答非所问。

祝佩雯懵住,面上的不安和惧怕让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男子低着头,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妖冶无比。

她好像被那邪魅的笑勾了魂去,简直失了魂魄,怔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男人嘴角一顿,一双瞬间干枯如树皮的大手猛地掐住她的脖子,简直要穿破她的血肉!

她的喉咙一阵疼痛,大脑似逐渐被人抽走氧气,面色惨白不堪。

对方显然是下了死手!

男人力度加大,强烈的眩晕感让她放弃了挣扎,意识渐渐模糊,脑子里的所有画面一帧帧地放映,随后又飘浮远去隐成个黑点,彻底不见。

他随手将她扔在地上,蹲下身用右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一双眼从始至终都是淡然平和,丝毫没有情绪起伏。

柜台前陈列了把金色匕首,他走了过去,轻轻地抚摸,像是在诉说。

古董店的大门随着男人的靠近,像自动打开般,屋外的光线一束束地透进来,却仍然没有一丝生气,沉重的雕花木门慢慢合上,一把精致的景泰蓝广锁横在门前……


“这是哪儿,我是死了吗?”

雨淅淅沥沥,杂乱无章地打在屋顶上,含着风的低吼,屋内有些昏暗,一灯如豆。

床上坐起一个人影,乌鸦如鬼魅般的叫音响彻天际。

祝佩雯一手撑在床上,一手触碰脖颈,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没死!

那个怪异的男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她?她,这又是在哪儿?

下意识地后怕让她打量起了这间屋子,这竹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虽家徒四壁却洁净无尘,看不出有人长久居住的痕迹,明显是刚打扫的。

还有这陈设以及自己的穿着,难不成,自己是穿越了?

可为数不多的记忆让她无法判断自己的位置,只知道原主是昏倒在了逃亡的路上,从现在看,应该是被某位好心人所救。

原主爹本是当今丞相,因被人参了一本谋反的罪,再加上证据坐实,皇帝便下令将其满门抄斩,可因念及旧情并没有诛其九族,只是祝府早已被抄家问斩。

原主从小一直在庙里长大,刚被祝家从外面接回来准备行及笄之礼,没成想当天刚好就遇上了这事,又恰巧被当成普通丫鬟才躲过一劫,捡着一条命从府里逃了出来。

她对原主了解的不多,还有一些她前世的零零散散的记忆,祝佩雯整理了下思路。

准确来说,她和原主都重生了,只不过她重生到了原主身上。

原主的前世遇人不淑,被爱情蒙蔽双眼,错付终身,导致一生不幸,不过祝家好像也并没有满门抄斩这一说,貌似……是被流放边疆!

错乱的事件让整件事变得离奇不已,既然是魂穿,那为何与原主的生平不同?

还是她的到来打破了时空规则,改变了原主的命运线?

脑海中的猜想无法得到证实,她有些悻悻地躺在床上,想着日后的打算。

正当她看向窗户那边时,一丝细细缕缕的浅晕撞进她的视线,她定睛一看,摸索着走了过去,站在那面铜花镜前。

微弱的煤油灯还在燃烧着,心里有些忐忑,祝佩雯犹豫了好久,蓦地睁开眼,那张与她自己相差无异的容貌倒映镜中。

一双晶亮透明如水雾般的眸子眼波流转,鹅蛋脸娇俏艳丽,面若春花,不笑时宛如莲花清雅动人,笑时似石榴花般明耀貌美,叫人移不开眼,这样的美貌祝佩雯毫不惊讶,毕竟她也是从小被夸到大的。

祝佩雯盯着这张脸,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虽然是一样的五官,又好像多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她神色微动,黛眉拧成了一条直线,片刻后,眼里突然闪过一抹芒光,对,多了一分稚气与天真,不像二十五岁,像是十三四岁的女童模样。

祝佩雯目光忡怔地看着镜中的可人儿,心中却疑虑万千。

这个女孩跟她是什么关系?她又为何会穿到她的身上?

莫名其妙的死亡和出现的一切都在她心里集成一个问号,既来之则安之,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是她还能回去么?明天是爷爷的忌日,墓前的野草也怕长得几寸长了,她长叹了一声。

雨势渐大,低沉灰蒙的天空大雨依然,最后一丝灯芯也燃尽——

她起身,打开仅有的两扇窗户,屋中光亮了不少。

外头的风怒吼般从窗口里灌进,她下意识地抱紧身子,屏风上的衣衫被急风掀翻在地。

她落眼一看,一件灰色的短上衣和黑色的粗布长裙。

她手忙脚乱地捡起穿在身上。

木桌上备着几盘点心,和一壶冷透的茶水。

她正巧有些饿了,便捻起一块刚要放进嘴里。

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木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伞面挡住那人的半分容貌,修长手指握住伞柄,一席青绿色长衫从裤脚放下,夹杂着细雨的冷风往里吹来。

衣袍似飘带般起舞飞扬,几缕被打湿的发丝黏在额上,长身玉立,挺拔如桂树芝兰。

油纸伞收住,伞面的雨水悄无声息滴入竹板,俊逸的面孔从伞下浮现,眉头微皱,仿若在怪这大雨的急促耽搁了他回家的路途。

察觉到屋里的视线,男子缓缓抬起眼,一双染墨似的眼眸似有星辰闪动,“你醒了,身体可还有疼痛之处?”

祝佩雯不由得看呆了神,她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仿佛从山水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般。

她手中的点心定在半空中,人半晌才收回视线,想来他应该就是原主的救命之人了,于是故作气定神闲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多谢公子相救。”

男子正从门外进来,听到话后,微微一怔,声音温润清亮,熟识地问,“怎么不点灯?”

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轻笑出声,“才几日不见,连表哥,都不认识了么?”

男子将表哥两字说的缓慢有力,似是有意提醒她,眉毛一挑,笑地戏谑。

不过他好似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将手中的油纸伞轻挂于窗,又走到柜子前,拿起半截蜡烛点燃。

一星半点的火光燃势渐大,起初只能照亮一隅,随即整间屋子便明光烁亮。

祝佩雯明显一愣,显然没料到在这山林中会多了个表哥,随后又细细想了想,还是提防点好,不管是不是表哥。

然而她当然不能告诉他,他的表妹已经死了,自己是宿主,要是被这群人知道了,说不定会把自己当做疯子乱棍打死,这种对自己不利的话是绝对不能说的。

看着他点燃蜡烛,心里也有了应对的计策,旋即开口道,

“难怪觉得眼熟亲切,原来是表哥,只是我现在大脑一片混沌,提不起精神,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原来是忘了些事情。”

与其磕磕绊绊的撒谎,不如坦白交代,否则露了馅,反而让人起疑。

“表妹,你不记得我了么?前几日从寺里接你回家,没想到途生变故,只怪我来得太迟,让你白白遭罪。”顾辞恳切地看着她,极力地想让她想起什么来。

祝佩雯闻言不语,她才刚来到这个世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轻摇了摇头,迷惑地看着他。

见她的反应,顾辞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来,失望地看着她,又强笑道,“没事,人无碍就行,等回去后替你请个大夫,再好好调养一番。”

他拉开凳子,在她身边坐下,换了一壶新的茶水,给她倒了一杯,“既然你还不习惯,那先唤我顾辞吧。”

顾辞的眼底生出了些落寞。

茶雾弥漫,一会儿就消了下去,祝佩雯看着那张俊朗的脸,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屋外的雨还在嘀嗒下个不停,顾辞正在外面煎着药。

滴滴雨珠从并列竹子的中间接踵而至地淌落,雨帘饰窗。

她透过竹窗往外头看去,氤氲的水汽和打落的花瓣杂糅相间,掩映生姿,只觉得景物朦朦胧胧地飘浮虚远起来,看不真切,她心中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

“殿下,祝府一家被屠,无一人生还。”一个穿着黑色水纹服,手执长剑的侍卫单膝下跪,抱拳拱礼道。

“是么?本王知道的怎与你不一致,你可探清楚了?”坐在桌前的男子伏案看书,指尖不时翻阅着手中竹笺,唇角微勾,漫不经心地开口。

“这,殿下,叶影不明白,还请明示。”跪在地上的叶影神情困惑。

萧煜泽下颌微扬,示意自己桌前的一张字条。

叶影得到示意,立马起身站到桌前,轻飘飘的小纸上写了几个凌厉的小字,不过片刻,他便已经心领神会地领了新的任务下去。

萧煜泽冷笑一声,手中的竹简停滞未翻动,盯着上面的字,似是入神地想着什么,随即,眼神一暗,闪过一抹寒光,竹简“哗”地一声掉在地上,外头的风吹进,纸张四散飘扬……


雨下了一夜,竹叶散落一片,祝佩雯从屋内出来,便看到一抹暗灰色的身影蹲在灶台边,弯着身,看不清在做什么?

“表哥,你在干嘛?”祝佩雯走了过去,见他正费力地往灶内吹着气,火苗似是与他作对般,过了好久才燃。

“快中午了,这几天你没吃什么东西,怕你营养跟不上,你看,我刚刚打了一只兔子,你先去里面等我,外面风大,别着凉了。”

一只麻兔躺在他脚边,身上还带着血迹。

顾辞皱紧着眉头,火终于生起来了,他站起身来,拿起兔子拎在手里。

“表哥,你手怎么了?”

顾辞低头看一眼,连他自己也没发现手臂那块被血浸红,露出了衣下的皮肉。

“没事,应该是刚才猎物时不小心被树枝划伤了,你先进屋吧。”

祝佩雯难为情地低下头,其实她早就好了,身体也不虚弱,见顾辞这样为她,即使是个旁观者也不忍心。

“我知道屋里有药,我去给你拿。”祝佩雯转身往回走。

“那药是留给你的,表妹,你身子弱,我这点小伤,没事。”顾辞一边清理野兔,一边又熬着药,忙地不可开交。

“我已经好了,表哥,你跟我一起进去吧。”祝佩雯想了想,还是把顾辞叫进去上药比较好,毕竟她不会包扎伤口。

顾辞放下手中的兔子,走了过来,摸了摸祝佩雯柔软的发顶,声音如三月春风,“阿瑜,听话,你先进屋。”

陌生的词眼倒一下引起了她的注意,不过她并未多问,心中自然明白应是原主的乳名,顾辞是她的表哥,知道也不足为奇。

头顶的温热袭袭传来,祝佩雯反倒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直接牵了进来。

“表哥,你也要听话,受伤了就要好好上药,这么多药,我也用不完。”

祝佩雯边说边从竹柜的抽屉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

顾辞听她说的这番话,有些好笑,小丫头居然也来管他了,“行,那就听阿瑜的。”

顾辞脱下外衣,露出一半的臂膀。

祝佩雯把药粉倒出一些在他伤口上,又拿出一块干净的白布条,却怎么都系不住。

“我来吧。”顾辞看着她嘟囔着的小嘴,知道她这技术定是不行,眉头都快凑一起了,再这么弄下去,伤口只会扯得更大。

“表哥,你就放心好了,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弄好了,而且你只有一只手,也不方便。”

祝佩雯两只手来来回回缠了好几遍,最后总是又滑了下来。

顾辞见状,也不敢再顺着她了,“阿瑜,还是我来吧,单手我也能包扎。”

祝佩雯放下手,疑惑地看着顾辞,只见他非常熟稔地将布条绕紧,“来,你扯住另一头。”

祝佩雯连忙拉紧另一头,顾辞将他手中的那端从中间的圈里绕进去,很快便打好了一个结。

祝佩雯将自己手中的那端也穿了进去,一个整洁利落的结便打好了。

祝佩雯愣了愣,没想到还真成功了,她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假装伸手整理了下头发。

顾辞笑了笑,“也没什么,小时候练武走江湖时经常受伤,大大小小的口子都是自己一个人包的。”

“药应该熬得差不多了,我去看看。”顾辞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祝佩雯也跟了过去。

顾辞见她有意跟着,也不再劝阻。

祝佩雯见他生疏样,药熬得有点过头了,清理兔子时也只是简单地去了个毛,连内脏都没清理,身上的衣裳也能看出身份不似普通人家,这么为她,也是难为这个表哥了。

“表哥,我来帮你吧,你的衣服都快被烧到了。”祝佩雯提醒道。

顾辞闻言愣了一下,低头瞧了一眼,果然看见自己右手的袖子不小心甩进灶中,零星可见一点火星子。

他连忙站起身来,用湿布抹了上去,衣裳留下了几个黑点子。

顾辞也不再拒绝,这种活从来都有下人做,他只要吩咐一声就行了,自己动手,确实不擅长。

两人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把兔子烤好了。

顾辞扯下一块兔腿,递给祝佩雯。

祝佩雯正要接过,却见顾辞眉头一紧,神情立刻严肃起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有人来了。”

祝佩雯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该不会是来杀她的刺客吧。

顾辞护着她躲到了角落的一处水缸后面。

果不其然,几个穿着夜行服的杀手明目张胆地闯了进来,虽蒙着面,仍能看出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祝佩雯吓得不敢出声。

只是来的几个人到院子里匆匆看了几眼,踢翻了几样碍脚的东西,便离开了。

顾辞和祝佩雯从水缸后面出来。

祝佩雯疑惑地看着顾辞,像是再问他这几个杀手的行为何意?

“他们,好像只是确认这院子有没有人住,不像是来索命的。”

顾辞并没有回答,幽深的眼底一直注视着地上被踢翻的椅子。

“我们要赶紧回去了,没想到,他们还能找到这儿来。”

祝佩雯与顾辞相处了几天,没见他表情如此凝重过,也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迅速收拾好了行李,离开竹屋,往京城的方向赶去。

走了大半的路程,眼见天色将暗,路边又正好有间客栈,顾辞停下脚步,偏头看向身边的青衫女子,“阿瑜,今晚我们在此歇息吧。”

“好,我也实在是走不动了,这路太远了。”祝佩雯象征性地抱怨了几句。

“阿瑜,怪我不好,让你跟着我吃苦,深陷险境。”

“表哥,你别这么说,你也是为了我才如此的,是我拖累了你才是。”祝佩雯看着面前的男子道。

“你放心,等回了府,就可以好好歇息了,算算路程,明日巳时就能到京城。”

顾辞走过来扶着她,两人这才进了客栈。

“二位,住店吗?”店小二见有人进来,连忙把白布搭在肩上,走了过来,笑盈盈问道。

顾辞轻扬下巴,找了最近的一张桌子,坐下道,“先备些酒菜,再要两间房就行了。”

“好勒,二位稍等。”店小二爽快地应下,用白布麻利地擦了擦桌子,跑后厨去了。


“菜来了,二位慢用。”店小二将菜上齐后,正要退下。

旁边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落下,“店家,我比那二位早来不少,怎迟迟不上我的菜?”

店小二讪讪地摸了摸头,“客官,您再等等,刚才替您做菜的师傅有事去了,才回来,我立马就给您上,真是对不住了。”

说完,店小二就急忙跑进了厨房。

祝佩雯询声望去,只见刚才说话的男子正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条斯理地饮着,穿着虽不起眼,却不失大气,一身月白色锦袍更是衬得他落拓不羁,唯一能彰显身份的,便是他手中的那把折扇了,通身一副不是名门就是世家望族的派头。

锦袍男子身边还坐着一位穿墨黑衣裳的男子,只是这么一通看下来,他一直都是一个表情,冷着脸,闲人勿近般拒绝着一切的靠近。

祝佩雯没坐他旁边,都已经感到了森森寒意。

不一会儿,店小二便将菜肴端了上来,都是些珍稀食材,比起他们这桌素菜鱼肉来看,不知强了多少倍,没想到这么个小客栈,也能供得起这些菜,看来这客栈老板的身份不简单啊。

祝佩雯暗自打量着,只是不知道,这不落痕迹地小心观察,已被对方瞧在了眼里。

“你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么?”顾辞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关切道。

“啊?”思绪被打断,祝佩雯一下子愣过神来,接过顾辞夹来的菜。

夹起一筷子菜放嘴里,没想到这路段之处还能有如此手艺,她着实也没想到,以为只是些山林小味罢了。

“表哥你也快尝尝,这可比我们前几日吃的味道妙多了。”祝佩雯赞了一声,打趣顾辞道。

男子开怀地笑了一声,“好,我尝尝。”

筷起菜落,他弯了弯唇角,故意不认,“这手艺哪及得上我半分。”

两人双双对望了眼,各自笑开了。

顾辞见她吃得欢,像只馋嘴的猫儿,又给她夹了一些。

“谢谢表哥。”

“多吃点,明日我们还要赶路,今晚早点休息。”顾辞叮嘱道。

“嗯,知道了。”

酒足饭饱后,祝佩雯和顾辞上了楼。

锦袍男子看着正上楼的二人,意味深长的一抹笑容浮在嘴角。

“走,我们也上去。”手中的折扇一收,潇洒慵懒地声音顿然而下。

旁边的墨衣男子执起手中的剑,跟着自家主子上了楼。

祝佩雯把手中的包袱放在桌子上,只是这客房有些破旧,煤油灯上流满了灯蜡,并不似寻常客房干净整洁。

祝佩雯和衣躺在床上,她对这客栈并没什么好印象,再加上异时空这一层关系,心里还是有些抵触,安全感的缺乏让她不敢放松警惕,躺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是睡意全无,看来今夜注定无眠了。

昏黄的油灯渐渐燃尽,窗外的夜风卷来朦胧的睡意,转眼夜至天明。

祝佩雯和顾辞正坐在靠窗的那桌吃着早茶。

门口传来一些细细碎碎的动静。

“把这几个箱子抬到马车上,手脚都给我放轻点,坏了哪样少了哪样,你们就自个儿掂量着吧。”

为首的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中年男子对着几个正在搬箱子的粗衣男子命令道,脸上的肥肉说起话来一颤一颤的,像只装了水的袋子。

不巧,一个人没拿稳,箱子直接从手中滑落,好在这人反应快,及时用膝盖抵住,箱子砸在了脚上。

“怎么着,你会不会做事?不是都叫你们小心点了吗?你这是给我闹哪样啊?”为首的胖子明显动了怒气。

“还不快把箱子扶好,幸好里面东西没掉出来,不然你看我怎么教训你,狗日的。”说完就一脚踹了上去,手中的鞭子也狠的一把甩在地上。

粗衣男被这一脚直接给踢到地上,脸上的五官拧巴着,身子缩成一团捂着膝盖,红色的血液慢慢从裤腿上渗透出来。不到一会儿,竟是红了一大片。

“好,好……我一定小心,”粗衣男本就瘦弱的身子在凶胖子的衬托下更显得单薄,明明自己已经虚弱地不堪,可话里还是不尽的乞求。

而他身边的那群人,继续做着手上的事,对刚刚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般,似乎谁都不愿意停留,或者,为他说句话。

又或者,他们的存在本就如同蝼蚁,又哪有撼动山林的本事,左右不过一句同病相怜罢了。

那她自己呢?能在这里存活下来吗?这个对她来说陌生的世界。

祝佩雯坐在屋里,瞧着外面的一切,此刻的心情有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

“惟自强,乃不为人奸。人活一世,又有几人能顺遂自如呢?”顾辞自顾自叹了口气,语气幽长。

祝佩雯只觉得他的眼眸幽深如千年古谭,这番话,让她觉得顾辞也是个跟他们境遇相连的同类人。

外面的马车已经上路了,只留下了几个车轮印,刚才的那群人也不知去了哪?祝佩雯只觉得眼前清净了许多。

“回京的马车备好了么?”

“备好了,少爷何时启程?”

一旁的主仆对话音传入耳,引起祝佩雯注意的是,他们也是回京城。

既然这样,对方都有马车了,何不搭个顺风车呢?

“表哥,待会儿我做什么,你都别说话,只是需要你好好配合我就行了。”祝佩雯看着顾辞道。

“怎么了么?”顾辞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祝佩雯目光狡黠地看向一处,还没回答就一溜烟地跑开了。

没过多久,人又跑了回来,坐着又喝了会儿茶。

“我们走吧。”祝佩雯喝尽杯中的最后一口茶,正走到门口,却传来一声火急火燎的喊声。

一个小二急忙跑了上来,拉住两人的衣角道:“客官,你们这还没给钱呢?”

顾辞疑惑,正欲出口,祝佩雯却连忙向他使了个眼色。

“小二,你是不是弄错了,昨日我们不是给过你钱了么?你怎么能坐地起价呢?”祝佩雯一脸皱眉道。

“这位姑娘,小的昨日同您说得非常清楚,您付的,只是够两间客房钱而已,这饭钱,您二位看,是不是……”店小二皮笑肉不笑地客气道。

“你怎么能这样呢?昨日,我们不是结给你了么?你昨日不是这么说的。”祝佩雯争辩道。

“姑娘,只能说这是您自个儿的事了,咱们客栈所有价钱都明码标价,八百文还差三百呢?”店小二细细解释,却早已没了耐心。

“怎么这么贵,老板你就通融一下吧,我们身上也没多少银子了,眼看这回京城还有些路,要不——”

店小二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姑娘,我们是开店挣钱的,不是接济,今天我通融你,明天这钱就往我头上扣了。”

祝佩雯脸色为难。

“这位姑娘还差多少,我家公子替她付了。”

一位男子从里面走出来,递给了店小二一两银子,冷漠严肃的表情让这场闹剧顿时冷了下来,店小二拿完钱立马就离开了。


“多谢小哥了,这钱待我回了京城再还您,实在是我们兄妹二人身无分文,也拿不出多余的钱来,许是听岔了店家的话,此时才被人给拦了下来。”

祝佩雯矮身行了一礼,词意恳切地说道,低头的瞬间看了眼旁边的顾辞。

顾辞猜晓了她的举动,搭了一把腔,道:“多谢,回京后我自当备礼重谢。”

“不必客气,我也只是听自家公子行事。”唐弈拱手抱拳,手中的长剑泄出森森寒意,寒目话淡。

“二位可是要回京城?”一道朗润如玉的声音携风入耳。

一抹颀长挺拔的月白身影缓步走近他们眼前,唐弈微微躬身往后退了几步,尊礼道,“公子。”

萧煜泽淡淡点了点头,“二位可是要去京城,既然正好与萧某同路,不如萧某送二位一程,如何?”萧煜泽收起手中的折扇,拱礼道,嘴角弯了弯,浑身散发着落拓不羁的谦谦公子样。

“这怎么好意思。”祝佩雯表面故作推辞,心中却欢喜对方的上钩。

“姑娘不必客气,只是个顺风车罢了。”萧煜泽谦和道。

“那就有劳——”

祝佩雯正要答应,顾辞却打断了她的话,一口回绝道:“多谢这位公子了,路途虽远,亦不敢劳驾,家妹不懂事,贪懒成性,还请见谅。”

说完,转身把祝佩雯挡在了身后,一双狐疑的眼正对上萧煜泽淡淡含笑的视线。

见对方突生敌意的目光,萧煜泽好笑般地笑出了声,似乎对这来者不善的行为毫不在意。

“既然你家哥哥不愿,那我们就此别过吧。”萧煜泽说得一脸淡然,看了两人一眼,将视线停留在了祝佩雯脸上。

祝佩雯心下急了起来,踮起脚在顾辞耳边耳语了几句,又对面前的锦袍男子开口道,“公子,我这哥哥为人向来耿直,什么都不愿麻烦别人,就是个直肠子,你就当他说了句玩笑话,还是把我们捎去京城吧。”

“行啊,我倒无所谓,那现在便上路吧。”萧煜泽扇开手中的折扇,笑着走出了门。

祝佩雯拉着顾辞也跟了上去。

唐弈见自家主子走了,匆忙赶到刚才他们坐的位置上拿起包袱,几步便到了门口的马车上。

今日的天气比前几日都要好上很多,暖热的阳光洒在山林小路上,宜人的清风送来几缕花香。

马车轮一深一浅地行驶着,往东南方向驶去。

车不算大,气氛安静不已,针落可闻,想到自己这一路颇有点不顺利的遭遇,心下有些恍然。不知日后的路是否平坦顺道,她紧紧地靠着窗边坐,却有点想念自己的家了。

顾辞的反应和感受她并不在意,她只想早一点走进原主的生活,替她过完这一生。

耳边传来风翻帘布的“沙沙”声,她静静地坐于车内,车上的气氛让她感觉有点不自在。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祝佩雯看向萧煜泽道。

她很感激他今日的搭乘之恩,虽然面上看来不大好相处,但也是个热心肠的人。

萧煜泽手执着扇,不紧不慢的开口,“在下姓萧,单名一个泽字。姑娘,如何称呼?”

“小女子祝佩雯,他是我表哥。”祝佩雯回道。

“顾辞。”顾辞简洁一语,似乎并不想与其多言。

萧煜泽见状,并不搭理,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二位去京城,可是去投亲?”

萧煜泽问了一句,看向祝佩雯。

祝佩雯心里慌了一下,她并没有与对方说实话,眼下这个问题她不知该如何回。

“顾辞。”祝佩雯轻轻唤了他一声。

顾辞见她目光望向自己,略微沉吟,道,“正是,此行我正是来接表妹回去。”

“徒步回去,是没做好准备么?看你这一身的行头,也不像小门小户,对我倒有心提防。”萧煜泽漫不经心道。

顾辞听了这话,抬起眉角来,“萧兄勿恼,少一半的自信也说不出这话,只是我戒备心重,不愿随意相信不识之人,表妹单纯,缺乏历练,我自然要替她多谋虑一番,今日多谢萧兄的马车了。”

萧煜泽摆了摆手,不在意地笑道,“说得这是哪里话,萧某一向助人为乐,只是个不起眼的布衣,手中刚好有些小钱,顾兄实在多虑了。”

“我看萧兄气质不凡,今时虽不得势,往后定是出类拔萃之人。”顾辞的眼神带了些挑衅,话里话外含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哪里,真是抬举我了,我看顾兄谈吐不凡,才是不可小瞧之人。”萧煜泽语气慵懒,表面看似毫不在意,心里却对此人生出了几分怀疑。

顾辞收回视线,两人一路再无别话,车里安静,只听得马车碾过石头的声音。

祝佩雯一直趴在窗前,看着沿途的来来往往,越往前头走,过路的人也多了,人声也越来越密,巍峨屹立的城门绰绰约约可见些茫影。

“快到了,我已经看见城门了。”祝佩雯欣喜叫了一声。

“萧兄,待会儿进了城,我们在城门口下车即可。”顾辞道。

“好。”

“萧公子,多谢你今日的车了。”祝佩雯礼谢道,“只是我们如何还钱给你呢?”

“不必了,小钱而已,就算是我对二位的一见如故了。”萧煜泽道。

马车又行驶了不到一刻钟的时辰,晃晃悠悠地进了城。

“唐弈。”萧煜泽话音刚落,马车便渐渐停了下来。

稍停片刻,便只听见车轮的声音愈来愈远,扬起的尘土也渐渐归于天地。

两人顺着主街道一直往里走了百十米,在一个巷口处。

“表哥,我们现在去哪?”祝佩雯站在街道旁,看着小摊上的小物品道。

“他们来了。”顾辞远远一望道。

“嗯?”祝佩雯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辆红木马车摇摇晃晃地向他们驶来。

马车片刻后停了下来,驾车的小厮服侍主子上了车,祝佩雯在车里静静地坐着,脑海中却第一次有了期待感,这次的命运转折,在这个十四岁的女孩身上,又会发生什么?


“以后就在这住下来,把它当做自己的家,好么?”顾辞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

马车颠簸了一下,暖风吹起帘子,一时遮挡了她的眼睛。

“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所以一直把我扔在那个冷冰冰的地方。”祝佩雯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她希望顾辞能告诉她一个理由,亦或是给那个死去的祝小姐一个理由,她心里也是渴望着一份亲情啊。

“不是,”顾辞否认地很干脆,“不然我怎么会接你回来,我不知他们何意,但我会保护好你,你一定会平安快乐长大。”顾辞认真地说着。

“是我为难了你么,本来你也不知道。”她低落道。

“我们不看过去,期待将来好么?”顾辞握住她的手。

“好。”祝佩雯低低地应道。

脑海中的画面不停在她脑中盘旋,打她记事起,便从没见过自己的爹娘,一食三餐,顿顿冷饭;冷夜里,寒风刺骨,薄衣冷杉;洗衣织布,无人伴,泪痕干……

以后,我绝不会让人委屈了你,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日夜思念地,等来地,又是什么?

你们把人接回来了,可她永远回不来了,是她没福气,还是你们的爱来得太迟。

“到了。”

眼前的少女似没听到般,木然地,不知在思索什么。

顾辞伸手在她眼前虚晃了几下,祝佩雯如梦惊醒般,赫然转过头来。

“我们到了。”顾辞重复了一遍,将少女的惊慌失措尽揽眼底,不禁失笑出声。

“嗯,好。”祝佩雯轻轻应了一声。

顾辞先下了车,祝佩雯也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府门大气宏壮,是上好的红梨花木,门楣色泽鲜艳,牌匾上方披红挂绿,门口的老爷小姐们都穿着绫罗锦绣,频频向他们望去,看来是等了不久。

她从容不迫地跟在顾辞后面,眼神淡定坚韧。

顾老爷一脸喜色地上来握住她的手,满脸疼爱地看着她,良久,眼中渐渐泛出红眶,面孔满是心疼道,“孩子,真是苦了你了,以后就在伯父这儿住下吧。”

“是啊,都是一家人,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把这当自己的家,舅父、舅母会好好照顾你的。”一位面容祥和的老妇人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似疼自己的孩子般,一脸慈爱。

一身翠绿的窄袖锦衫,袖口上是祥云花案,容貌上虽上了年纪,却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优雅大方,那双眉目生的极好,年轻时定是个大家闺秀。

如果她没猜错,这位应该就是顾辞跟她提过的,顾府的主母,南夫人,也是顾辞的生母。

“大舅母。”祝佩雯福身道。“佩雯多谢舅父、舅母了。”

祝佩雯顺着视线正要偏头,一道尖细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

“啧啧,真俊俏的丫头,看着就让人讨喜,这是祝家侄女吧,果然是女大如母啊。”站在顾老爷身后一个身穿宝蓝色华服的妇人迎了上来,满眼含笑道。

话音刚落,一旁的顾老爷却白了她一眼,一张脸顿时变得肃穆,而云夫人一直带着笑的嘴角也僵硬了几分。

祝佩雯顺着那抹伶俐的声音望去。

说话的女子长相极为年轻,一弯黛眉似蹙非蹙,双眸如冬日的盛雪,眼里含着冷意,殷红的小嘴却笑得无比灿烂,这应该就是顾府的二夫人——锦娘子了。

“二舅母。”祝佩雯恭敬地行了一礼。

“别叫我二舅母,叫我小舅母,往老了叫我,我可要独自难过了。”锦娘子巧笑嫣然道。

“见过小舅母。”祝佩雯微笑道。

锦娘子应了一声,婉转的笑道。

顾老爷似是被逗笑了般,宠溺地看着锦娘子,无奈笑道,“你呀你,这么大了还没个正行。”众人皆笑开了眼。

“这是你雪姐姐,云妹妹。”南夫人道。

“雯妹妹。”顾程雪福身道,姿态落落大方,像一只高贵的天鹅,唇畔带着得体的笑容。

“二姐姐。”顾程雪随后也像她行了一礼,甜甜唤道。

在回来的路上,顾辞与她细细讲过,顾老爷名下只有两位夫人,一妻秋氏,育有一子顾辞,一女顾程雪,年方十六,只比她大两岁;一妾王氏,唤锦娘子,膝下一女顾惜云,今年十四,只比她小上几月。

南夫人让贴身婢女领了祝佩雯下去,一路穿过花房走廊,正欲下阶梯时,这时从一旁的小路边上来了个嬷嬷,对着祝佩雯福了福礼,笑道:“表小姐一路辛苦了,院子都洒扫干净了,老奴先带您去院里梳洗松泛吧。”

福嬷嬷正要带着祝佩雯离开,刚走了几步,却被南夫人的婢女方桐叫住了脚。

“福嬷嬷,大夫人命老奴带祝姑娘去百柳居,您是不是错方向了。”

“方嬷嬷,少爷早已命老奴将玉琉院拾掇好给祝姑娘住,这不得领人姑娘过去,少爷那儿,老奴还等着回话呢。”福嬷嬷道。

“既然是少爷的意思,表小姐,那老奴就先退下了。”方嬷嬷说完就顺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祝佩雯跟着福嬷嬷弯弯绕绕,好些才到了一处别院,缓步走近,四四方方地牌匾上雕着玉琉院三字,款款抬步跨过门槛,内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一张石桌架在槐树底下,零落花瓣洒落几许,清净宜人。

“她们二人是向菱和南丝,以后就专门伺候小姐的起居了,说来还是少爷特意为表小姐挑选的,人可机灵着呢。”福嬷嬷上前一步站到她身侧,躬着身宽厚笑道。

两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小姑娘举步上前,福了福礼,便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她的身后。

院内里里外外瞧遍后,四周的山水清清秀秀,院里的花木养目怡然,这的确是一个清幽雅致的好住处。

祝佩雯闭上眼睛,用力地嗅尽空气中的槐花香气,香味很淡雅,不似金桂甜腻熏人,这让她想起了儿时门前的那颗桔子树,每到秋天,爷爷挑着桔子去镇上卖,回家时总会给她带串糖葫芦,她又爱贪吃,偏要买两根才不哭不闹。

现在想想,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表小姐可喜欢?”福嬷嬷慈笑问道。

“劳嬷嬷费心了,景致雅苑,我很喜欢。”祝佩雯躬身道。

“表小姐说笑了,要谢也是谢少爷,老奴人微言轻,可做不了主子的主,少爷知道姑娘怕吵闹,连夜命人整理好了这座院子,又请匠人按着姑娘的喜好修缮了一番,既然姑娘喜欢,那老奴就放心了,老奴也就先也退下了,少爷那还等着老奴去回话呢。”福嬷嬷含笑的看了她一眼,眉眼弯弯道。

“好,嬷嬷慢走。”

祝佩雯将人送到门口,待福嬷嬷走远,她才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地卧在椅榻上,闭目凝思着这几日的种种经历。

天边渐渐显出暮色,霞光红透了半边天,似要包揽世间万物。

南丝替她煮了上好的信阳毛尖,便恭敬地站在了一旁。

祝佩雯正欲倒一杯,穿着青色短袖衫的丫头起步来到祝佩雯跟前,微低着头,“表小姐,床铺好了,晚膳也吩咐人去备了,小姐看看还缺什么,向菱叫人给小姐准备。”

祝佩雯坐在桌前,斟茶的那只手顿在半空中,停下来,看了一眼正在与她说话的那丫头。

只见一张白净的脸上稚气未退,那双晶亮的眸子倒格外惹人注目,虽只称得上清秀,倒也有几分夺眼之处。

“不用准备了,你们倒腾了那么久,我自然放心,缺什么明日再拿也不迟。”祝佩雯语气轻柔,和善地笑道。

听她这一说,向菱偷偷地冒着胆子抬起头看,只觉得这个主子倒是难得的和气善目,那张秀美得不像话的面孔也如沐春风般地看着她,顿时心头一暖,轻声回了一句。

“是。”

“你们今年多大了?”祝佩雯总觉得自己看她们像看个孩子一样,却一时忘了自己如今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童。

“回表小姐,奴婢今年十四,南丝比奴婢还要小上一岁。”

“那你们——”

祝佩雯还未问完,只听门外传来一声问唤,“表小姐,晚膳已备好,可是现在端来?”

向菱抬头看了一眼祝佩雯,随后便低下头来,似是在等她的落话。

祝佩雯轻轻点了点头。

“以后别表小姐、表小姐的叫了,我自幼在乡间长大,这么叫着,怪不习惯的,不如唤我姑娘吧。”祝佩雯浅笑道。

“是,姑娘。”向菱和南丝双双应道。

向菱起身去开了门。

丫鬟们像流水线般布菜施汤,菜式精美,她胃口大开,好久没吃过这么鲜美的饭菜了,直到吃的肚子滚圆圆的,才心满意足的爬上了床。

梦里,还是那个满口喊着要爷爷抱的小女孩,那间土砖房里,载满了幸福的希冀和成长。

转眼天色将明……

“表小姐,该起床了,奴婢们伺候您梳洗吧。”

祝佩雯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就见向菱和南丝双双站在她床前,躬着身道。

简单地梳洗打扮一番,用完早膳,祝佩雯在院子闲赏着,总觉得右边那块空地看着空荡荡的,与满园的春色实在不搭,要是,那边再添些什么就好了,不如,她去集市上逛逛,看看能有什么合适的花卉栽进来?

“向菱,我想去集市上逛逛,你同我一起去吧。”

祝佩雯简单收拾了下,留下南丝呆在府里,有事就去卖盆栽的集市找她,随后,就带着向菱出门了。

街上人流如织,两人刚走到街上,便被热闹的集市迷了眼,东走西逛了好一会儿,祝佩雯才想起她的正事。

路过一家古玩摊时,只见上面摆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物,祝佩雯见它们有趣,心生喜爱,便驻足下来,拿起一些看了看。

视线扫到中间时,她倏地瞪大双眼,心下一颤,最中间的那支样式别致的珠钗,居然跟她在古董店见的那支一模一样!

同样是一朵莲花镶嵌在簪头,莲花下坠着流苏。

祝佩雯刚要拿起这支珠钗,不巧却被一男子抢先拿了去。

“佩雯姑娘。”男子惊讶出声,有些意外道。

祝佩雯正觉得此人碍事,却听见对方准确地叫了声她的名字,闻声转过头,只见此人正是上次送她和顾辞回京的萧泽,她惊喜道,“萧泽,你也在这。”萧煜泽朝她微微颔首,带着翩翩公子般的儒雅笑容,道,“佩雯姑娘可是想看这支?”

指骨修长的手轻举起发钗,珠钗在他手上轻盈旋动,如起舞的玉蝶,簪上晶石的莹光点衬着太阳,反射在他那身锦蓝衣袍的流纹云袖上,金色的光晕流转,萧煜泽忽然轻笑一声,道:“样式倒不常见,难怪能入姑娘的眼,只可惜——”

他话并未说完,便不再说下去,只是讳莫如深地看了老板一眼。

老板憨憨地摸了摸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便又立马不复存在。

祝佩雯并未注意到这一幕,只是觉得这老板神色有些古怪。

“可惜什么?这钗,很珍贵么?”祝佩雯疑惑不解道。

“当然,这钗名唤九莲月,是我朝降服大都时掳获的皇朝遗物,一支钗,便可换一座城。”

萧煜泽语气淡淡地,声调里透着一股子慵懒,仿佛它的昂贵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你见过它么,那真的可是在皇城中?”祝佩雯静静打量着他,总觉得此人并不像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萧煜泽摇头笑道,“姑娘说笑了,我就一寻常人,无非是比旁人多看了点书罢,其他的,我也就不清楚了。”

“你看起来挺有钱的。”祝佩雯漫不经心地说着,眼中却盯着他那把轻轻扇着,用来耍帅的折扇。

“这,”萧煜泽迟疑了一下,轻笑道,“何以见得?”

“袖口和衣摆处绣着深赤色的滚云边,绣工难见,布料更是难得,你手中那把画扇,我第一次见,便知是名家所画,公子气质矜贵,应是大富大贵之人,而公子上次口中所说的有些小钱,只怕买你个扇骨都不够。”祝佩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戏谑地口吻说得斩钉截铁。


萧煜泽嗤笑了一声,笑得随心肆意,又带着不可一世的孤傲,眉峰微微一挑,潇洒利落地一把将手中的扇子合上,“有趣,有趣,我果然没看错人。“

萧煜泽口中发出一丝轻蔑的笑意,眼中寒光乍现,“呵,只是,姑娘恐怕都忘记萧某了。”

他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记性不好,你说怎么办呢?”唇角一勾,冷眼立时看了过来,早已没了刚才的谈笑风生。

凛冽的寒意让她不禁后背一颤。

“呵,我什么时候见过你,认错人了吧。”祝佩雯不甘示弱迎上他的视线,冷冷一语。

明目张胆地恐吓于人,别人怕,她可不怕。

萧煜泽抬眸看她一笑,神情并不为所动,语气缓慢道,声音透着摄人的磁性,“祝姑娘,后会有期。”

祝佩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缓缓微张的唇,巴不得这人赶紧从自己眼前消失,心下对他的举动更是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这人脑子一抽,胡说八道胡言乱语罢了,但是刚才那一抹摄人的笑,确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心有余悸。

难道,他认识原主?

“唐弈,将那珠钗买了,赠给佩雯姑娘,就当是我的见面礼了。”

“是。”

萧煜泽说完,便转身而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待萧煜泽举步走远,向菱连忙站到祝佩雯身边来,不解地问道,“姑娘,那位公子是谁呀?同您很熟吗?”

祝佩雯细细摩挲着珠钗,望着他消失在人群的方向,困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那他为何——”

祝佩雯打断向菱的话,“走吧,我们去选花吧,如今,世上还有如此狂妄的人,也算少见多怪了。”祝佩雯收回视线,毫不在意地转过身去,什么后会有期,她是他想见就能见的么?

两人沿着街道往前走着。

“姑娘,您知道去哪买花吗?我们都走了好久了。”向菱嘟着小嘴道。

“去北市买呀。”祝佩雯抹了一把额间的汗,非常艰难地上了一步台阶。

“姑娘,你怎么知道呀?”向菱喘着气,说话都开始一字一顿了。

好远,这北市远就算了,怎么每走几步就是一台阶呀,她也觉得好累,祝佩雯心里有些欲哭无泪。

“我刚刚问那老板了,应该快到了。”祝佩雯伸出手指了指前面那个路口,突然兴奋道,“你看,就在前面了。”

“太好了,姑娘,你想好要买哪种植物了吗?”

“那倒没有,先看看再说,你有喜欢的也跟我说说,多买点也行。”

“谢谢姑娘,姑娘真好。”

……

玉琉院。

老板用拖车将九株盆栽都运到了祝佩雯的院子,又按祝佩雯的吩咐摆好,结好账后就离开了。

祝佩雯望着新买的植物,看了好一会儿,单看一株是好看,可放在一起,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是色彩搭配不对吗?要不把红茶花和冰美人换个位置看看?

祝佩雯站起身,给它们换了个位置,还是觉得有些不搭,又给娃娃莲和花叶芒换了个位置,还是觉得视觉上的色彩冲击力不强,于是,基本上每盆东移一位,西移一步,都被她移了个遍。

一番折腾下来,倒是赏心悦目了不少,“东黄西绿南红茶,北上一株粉青花”,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皙的脸庞透出如鲜花般娇美的红晕,额上沁出丝丝细密的汗珠,她用衣袖抹了抹,灿烂的笑容比暖阳还耀眼。

“姑娘,这花被您摆了之后真漂亮。”向菱从门口进来,手上端着一碟点心道。

“是吧,我也觉得好看。”祝佩雯扬起头来笑了笑。

“进去坐一会儿吧,外面热,姑娘都出汗了。”向菱关心道。

“中午是有点热,应该快入夏了吧。”祝佩雯抬起头看向天空中如火球般的太阳道。

“再过几日就是芒种了,已经五月底了,姑娘,快进来吧。”向菱站在门口又喊了一声,少爷昨儿个才交代她要好好照顾姑娘,姑娘才大病初愈被少爷接了回来,虽然多晒点太阳是没错,可久了也不好,向菱有些担心的又看了眼正在给花浇水的祝佩雯。

祝佩雯浇完最后一株盆栽后,放下手中的浇花用器就进了屋。

“姑娘,擦擦汗吧。”南丝递过来一方锦帕。

“要沐个浴吗,老爷中午叫姑娘过去吃饭呢。”南丝接过祝佩雯擦过汗的帕子道。

“那先赶快备水吧,身上出了些汗,黏黏的,总觉得有些不舒服。”祝佩雯吃了一块点心道。

“好,那奴婢先下去备水了。”南丝说完便退下了。

……

祝佩雯正坐在菱花镜前描眉扑粉,向菱正在为她上胭脂,南丝在一旁替她打理着衣裳。

祝佩雯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张稚嫩的小脸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未谙世事。

她从首饰盒里选了只珠花石晶簪递给了正在替她梳头的向菱。

“这簪子太素了,姑娘衣裳颜色鲜艳,要不换一支吧。”向菱建议道。

祝佩雯看着镜中自己身上的那件洋红烟纱罗裙,“衣裳是大夫人送来的?我记得昨日方嬷嬷提了一嘴,我也没听仔细。”

“是大夫人送给姑娘的,听二小姐的侍女桃乐说,这块料子,二小姐向大夫人讨了好久,大夫人都没舍得给,没想到却送给了姑娘。”向菱一脸欣喜道。

“这料子瞧着是比寻常的好看不少,颜色也罕见,绣工也非比寻常,为何不先给二小姐?”祝佩雯摸了摸袖间的纹路道。

南丝轻笑了一声,“姑娘恐怕不知道,这衣衫稀罕地可不在这儿,这可是煜王殿下赏下来的呢。”

祝佩雯惊讶了一下,笑道,“这么说,顾惜云是恋慕煜王殿下了?”

“二小姐的确是倾慕煜王殿下,只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怕是一辈子也见不着殿下一面,二小姐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南丝叹息道。

祝佩雯听在心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在她的观念里,门不当户不对又怎样,等级制度阻挡得了真心相爱么?只要两人彼此心心相印,怎么不能在一起?无非是路远了点,墙高了点,可这一切荆棘放在情意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祝佩雯看了眼被她攥在手里的珠钗,犹豫了一下,道:“就戴这支吧,素雅点好,今日还是不要太隆重了。”

树大招风,凡事还是谨慎为妙。

向菱见她执意要戴这支,也只能替她别好在发髻上。


“这条路的风景倒极好,林木青翠,绿树环阴。”祝佩雯看着近处的景致,心下悦然道。

流水清澈见底,鱼儿与水石相映成趣,所见之处,皆布满空中炽热太阳的照耀。

“老爷素来喜爱山间绿水,便在这儿建了个宅子,用膳、家宴什么的都在这。”南丝看着姑娘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也高兴道。

“有时老爷还会在这办公处理生意上的事,宝林居也是老爷最爱的一处庭院了。”向菱也笑着补充。

祝佩雯将四周大致看了下,的确建地秀丽,鸟声婉转空灵,牌匾上方的宝林居三字,刻得也是飘逸秀气,与这宝林居给人的感觉,倒有着浑然天成的和谐。

屋子里传出一些热闹的欢笑声,祝佩雯拨开门帘走了进去。

她来的不算早,大家也都渐渐入了座,只剩锦娘子和顾惜云两母女还未前来。

“我就说这衣裳雯儿穿着好看,没想到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上不少。”南夫人坐在宴中笑道。

“雯妹妹肤若白雪,这种艳丽的衣裳反倒被穿出了种不一样的美。”顾程雪也赞了一声。

“多谢雪姐姐的夸奖了,雪姐姐生的貌美,这衣服要是穿在雪姐姐身上,谁能比得上姐姐三分。”祝佩雯道。

“好了,都美都美,行了吧,哈哈。”顾老爷满面笑容,搭着腔喜笑颜开道。

祝佩雯落座在顾辞旁边,顾程雪则坐在他的另一旁。

“昨晚睡得好么?后院的那条大狗吠了一夜,可吵到你了?”顾辞眉眼温润地看着她,有些关心地问。

“昨晚一夜好眠,没听见有什么狗叫,只是表哥替我选的院子,我倒很喜欢,多谢表哥了。”祝佩雯谢道。

“那就好,我还担心它吵到你,若你嫌它吵,让我把它牵走就是了。”顾辞望着她的眼睛,见并无一丝倦意,才移开了视线,浅饮了一口盏中的茶。

“我今早是不是来晚了?”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众人的视线皆看向门外。

只见锦娘子携着顾惜云姗姗来迟,两人走进了门,眼神却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祝佩雯身上。

“雯姐姐这件衣裳,可真好看,我们家的布匹是哪一块也不及姐姐这一身,姐姐真是幸运,大夫人一赏就裳了块最好的。”

顾惜云看着祝佩雯身上那件衣裳,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南夫人,心里十分愤愤不平,这件衣裳她向大夫人问了几月之久,她连半句话都没松口,即使她又殷切地求着大姐帮她问问,大夫人也没答应,没想到对个刚来的外人,就舍得下心如此大手笔。

她收起自己的小情绪,转眼笑得面若春花道,“还是母亲有眼光,知道这件衣裳最配雯姐姐,原来,不是不愿给云儿,只是母亲在等衣裳的主人罢了,是云儿没福气,唉。”

顾惜云说完轻轻叹了一声,轻柔地抚摸着自己身上的这件衣裳,一脸带笑地着看祝佩雯,“妹妹身上这件怎么样,这可是爹手中的那块蚕丝蜀云锦,京中最好的绣娘所织,也不比雯姐姐身上那件差。”

锦娘子拉了一下顾惜云的袖子,站到她的前面来,转头瞪了她一眼,笑着看向座中的祝佩雯,夸道,“衣裳美,女娃更美。”

说着,便落坐到顾老爷旁边给她留着的主位上。

顾惜云不满地嘟着嘴,不高兴地坐到桌前。

“妹妹这身自然好看,我哪里比得上妹妹的花容月貌。”祝佩雯笑道。

对方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理睬她的话。

祝佩雯并不在意,细细打量了一番锦娘子。

“小舅母今日的妆容比昨日似有了些不同,眉毛画的更细长了些,显得更加精致了。”祝佩雯看着锦娘子,嘴角一弯道。

锦娘子笑了一声,“还是我这侄女有眼光,一下子就看出了我哪里的不同,不像云儿,心思不知花哪去了。”

顾惜云有点羞然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锦娘子的眼睛。

“小锦别生气了,云儿看不出来,我看的出来啊,我也觉得今日这眉确实比昨日画的好,好看的很。”顾老爷看着身旁的佳人,哄着她道。

“胡说,你今日也是捡了雯儿的话,平日里,我问你的话,除了好看那敷衍的二字,哪次你答上来过,难道,昨日的我不好看么?你们父女俩,都一个德性。”锦娘子一脸娇嗔道。

“好了好了,之前是我的错,怪我不会说话,小锦自然日日是好看的,下次再问,我一定仔细看,认真看,就连你面上多了个毛孔,我都给你找出来。”顾老爷一脸宠溺地说着。

锦娘子似是被逗笑了般,也不再继续揪着他这个小尾巴了。

桌上陆续都动了筷,顾老爷见锦娘子盘里净是些蔬食,不免担心问道,“今日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只吃些素的,我还特意命厨房为你备了几样你最爱吃的,怎么不尝尝?”

“老爷,妾身没事,只是今日天气热,又没什么胃口,我吃着清粥小菜就行了。”锦娘子柔声细语道。

“敏支,快来给夫人扇扇。”顾老爷吩咐了锦娘子的贴身婢女一句。

“是。”

“来,你尝尝这个清蒸鲈鱼,我记得你最爱吃了。”顾老爷给锦娘子夹了一块清蒸鲈鱼,放进了她的碗里,看着她的眉眼里都是笑。

锦娘子巧笑嫣然的接了过来,也是柔情似水地望着他。

祝佩雯看着两人这如胶似膝的画面,只觉这顾敬千与锦娘子的感情如此之好,年轻之时,也定是一对让人艳羡的恩爱鸳鸯。

顾敬千虽四十有余,却依然俊朗出尘,不再似少年那般纵情肆意,留在身上的多了分岁月沉淀的味道。

南夫人神色有些倦怠,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身旁说笑打闹的二人,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移开视线后竟不知双眼往哪放,只是低头看着身前的碗筷,举措不安的表情消磨了那份独属于正妻的荣光。

她似乎还在期待着什么,只是开不了口,双眸一直望着,他面前那双被放在筷枕的木筷,她也好想,亲口尝尝他夹的菜,恍惚想起了那年她风光大嫁入顾府,他亲手喂她喝了一碗贵子羹,时别多年,却已是过眼云烟了。

不到片刻,那个男人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带着同刚才与锦娘子说笑的表情,转过头来眉欢眼笑地看向她,视线却在她脸上轻轻一扫,“夫人,尝尝这个。”筷子一起一落,便转过了脸去。

可喜悦还没来得及展上眉梢,心底的寒凉再一次席卷而来,南夫人的心顿时寒了一半,他夹到碗里的,竟是她最不爱吃的鱼。

原来,他连这个都忘了。

南夫人愣愣地盯着碗看了很久,筷子也一直扒拉着那块带刺的鱼肉,笑容有些苦涩,最终,还是不甘心般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眉头却皱地生紧,咽了好久也没舒展开来。

祝佩雯看着顾老爷对两位夫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心中不禁对南夫人生出了一丝同情,她这个外人都一眼看了出来,而与她朝夕相伴十几年的夫君,却从没试着去了解她的喜好,哪怕是在人群中多看她一眼。

捆板式的婚姻,究竟是谁的一厢情愿?人前的相敬如宾不过是彼此之间的生疏离分罢了。

这一幕始终没被无心之人放在心上,顾敬千被锦娘子一声唤了过去,锦娘子附耳地跟他说着什么,他侧耳过去倾听,随后,两人便笑逐颜开。

原来,一个人的爱与不爱,都写在了脸上,有心者不用教,无心者教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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